有一刻,她颇感困惑地试图回忆一下查理的脸——他把戒指戴在她手上时表情是怎么样的。但记忆模糊了,被一时的恼怒情绪弄模糊了,而对他的回忆总是给她带来这种恼怒的情绪。查理——正是他使她的生活就此结束,使她成为像老妇人般的女人。
她猛地想卸下戒指,但被卡住了。义勇兵已向媚兰走去了。
“等一等!”思嘉叫道,“我有东西要给你!”戒指被卸下来了。正当她要把戒指扔进堆满手链、手表、戒指、胸针和手镯的篮子时,她注意到白瑞德的目光。他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她示威似的把戒指扔到那堆物件的顶部。
“噢,亲爱的!”梅利低声叫道,抓住了她的手臂,眼里闪耀着爱和自豪的光芒,“你真是很勇敢、很勇敢的姑娘!等一等——请等一下,皮卡德中尉!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她在卸自己的结婚戒指。思嘉知道,自从希礼把它戴上去之后,它就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个手指。其他人不知道,但思嘉知道,这戒指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戒指好不容易被卸了下来,有一刻,它被紧紧地握在她小小的手心里。接着,它被小心地放在那堆首饰上面。两个姑娘站在那目送着义勇兵向角落里那群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走去,思嘉满心对抗,媚兰的目光里满含同情,比眼泪所能表达的同情还更多。这两种表情都没有逃过站在她们身边的那个男人的眼睛。
“如果你没有勇气这么做,我也决不会有勇气这么做的。”梅利说着,把手环在思嘉的腰上,轻轻地按了按。思嘉突然想把她的手甩掉,尽力大喊一声“上帝保佑!”就像嘉乐被弄得烦躁不安时那样。但她看到白瑞德的目光,只好挤出一丝辛酸的微笑。梅利总是误解她行事的动机,这真令人不安——但若让她怀疑这是否是真的,那还不如让她误解好了。
“多美的姿态啊!”白瑞德轻声说道,“正是你们的这种牺牲精神在激励着我们那些穿灰色军服的小伙子们。”
她嘴里激烈的言辞欲脱口而出,好不容易才把它们硬吞回去。他不管说什么都带着嘲讽的意味。她打心眼里不喜欢他,瞧他靠在货摊上那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但他身上有一股激人向上的东西,这东西温馨,有活力,令人惊心动魄。她身上所有爱尔兰人的个性特点促使她起来向他那乌黑的眼睛挑战。她决定要把这人打下一两个台阶来。他知道她的秘密,这确实令人气恼,所以,为了改变这一点,她得让他处于某种不利的境地。她很想告诉他她对他的真实看法,但硬压下这股冲动。正像嬷嬷常说的,糖总是比醋更能吸引苍蝇,她决定要抓住这只苍蝇并使他屈服,这样,他就再也不能对她表示怜悯了。
“谢谢,”她柔声说道,故意曲解他的嘲讽,“从白船长这样的名人嘴里说出来的赞扬话确实值得感激。”
他把头朝后一仰,放声笑了起来——简直是在狂吠,思嘉盛怒之下是这么想的,她的脸又一次涨得绯红。
“你干吗不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他问道,放低了声音,使这话在嘈杂而激动的人群中只有她一个人能听清,“你干吗不说我是个该死的无赖、小人,我必须从这滚开,要不你就要叫这些穿灰色制服的勇敢的小伙子中的一个来把我赶出去?”
她很想刻薄地加以反击,可话到嘴边又极力忍了回去,改口说道:“哦,白船长!你真是喋喋不休个没完!好像没人知道你有多出名,有多勇敢,是个——是个——”
“我对你太失望了。”他说。
“失望?”
“是的。在我们头一次重大会晤中,我还认为我终于碰到一个不只是漂亮而且还很勇敢的姑娘。可现在我才发现,你只是漂亮罢了。”
“你意思是说我是个胆小鬼?”她气得就像是只正在发怒的母鸡。
“一点也不错。你没有勇气说出你的真实想法。我初次见到你时,我就想:这姑娘真是个一百万个里难寻一个的姑娘。她不像其他这些傻里傻气的小傻瓜一样,相信她们的嬷嬷告诉她们的所有事,并且依样而行,却不管自己感觉如何。她们把所有的情感、欲望和微小却令人伤心的事用许多好听的话掩饰起来。我曾想:郝小姐这个姑娘有着令人罕见的活力。她知道她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根本不在乎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或是摔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