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出来,今天她若和任何别的人打情骂俏,那就没人管得住斯图尔特了。他一直在喝酒,一副傲慢无比、蓄意打架的神情。她从经验知道,这就意味着挑衅生事了。她在过道里停了一会,跟朋友们说话,和英蒂打招呼。英蒂刚从房子后面过来,头发凌乱,额头上还挂着小小粒的汗珠。可怜的英蒂!头发淡而无色,睫毛也毫无色彩,突出的下巴意味着脾气固执,这已经是够糟的了。此外,她虽还不到二十岁,却已经像个老处女一样。她不知道,如果她把斯图尔特从她身边抢过来,英蒂是不是会非常不满。很多人都说,她还在爱着他,可是卫家的人到底在想什么,这是从来都不会有人知道的。即使她对此不满,她也从来不会露出什么迹象,还是用她惯常对思嘉的那种有点冷淡却又和善客气的态度对待她。
思嘉愉快地跟她说着话,开始沿着宽大的楼梯往上走。这时,她听到背后有个羞答答的声音在叫她,她转过身,看到叫她的是韩查理。他长得满英俊的,皮肤白皙的前额上留着一绺蓬松的淡棕色鬈发。双眼呈深棕色,清澈而温和,就像大牧羊犬的眼睛一样。他穿着芥末色裤子,黑色上衣和褶状衬衫,衬衫最上方是最宽最时髦的黑色领带。这身打扮把他的体形衬托得极好。她转过身来时,他脸上现出一片淡淡的红晕,因为和女孩子在一起,他总是很腼腆。像许多腼腆的男人一样,他对像思嘉这样性情活泼、生气勃勃、总是无拘无束的女孩大为赞赏。过去她都只是客客气气地敷衍他,所以,她跟他打招呼时那种快乐、粲然的微笑以及伸到他面前的一双手,几乎使他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哎呀,韩查理,你这潇洒的家伙!我敢打赌,你从亚特兰大一路到这来,就是为了让我伤心的吧!”
查理激动得连说话都几乎结巴起来。他把她那温暖的小手握在自己手里,眼睛直视着那双欢呼雀跃的绿色眸子。女孩子老用这种方式和别的男孩子说话,可从来没对他说过。他一直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女孩子总是把他当小弟弟看待,对他很友好,但从来不费心去跟他调笑。他总是希望有女孩子和他打情骂俏,就像她们和那些不如他英俊、不及他富有的男孩玩闹那样。但这种情况偶尔发生在他身上时,他总是想不出来该说些什么,于是因自己哑口无言困窘得痛苦不堪。接着他就会彻夜不眠地想着自己本可以使用的生动迷人的言辞,但他极少能再获机会,因为女孩子们试过一两次之后就不再理他了。
甚至和哈尼在一起,他也是与众不同、沉默寡言的,虽然没有明说他也知道,明年秋天他继承了财产时,他就要跟她结婚了。有时,他甚至有种有失风度的感觉,认为哈尼那卖弄风情和主人姿态并不完全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做出来的,因为她想男朋友都想疯了。他想,对任何给她机会的男人,她都会使出这套本事的。查理对和她结婚的前景并不感到激动,因为她激不起他身上任何爱得死去活来的浪漫情感,而他那些酷爱的书籍却使他确信,这些情感对一个爱人来说是恰如其分的。他一直在渴望着爱慕他的是个美丽漂亮、精神抖擞而又充满活力、调皮捣蛋的尤物。
现在,郝思嘉居然跟他逗乐,说他让她伤心了!
他试图想出些话来说,但什么话也想不出来,只好默默地暗自感谢思嘉,因为她一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这使他大为宽慰,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必要说话了。这简直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哎,你就在这等我回来好了,我要跟你一块去吃烧烤。你可别跟别的姑娘去瞎混了,我的妒忌心可强得很呢。”这些令人不可置信的话从那两片鲜红的嘴唇里飞出来,飘到他耳里;说话时那张脸蛋现出两个酒窝,绿色双眸上墨黑的睫毛欢快而娴静地眨巴着。
“我不会的。”他终于设法透过气来,做梦都没想到她心里想的其实是,他看上去就像一头等着屠夫来屠宰的小牛犊一样。
她用折扇轻轻敲了敲他的手臂,转过身走上楼梯,目光又一次落在那个叫白瑞德的人身上,他正独自一人站在离查理几英尺远的地方。显然他已经听到了全部对话,因为他正像只公猫一样对她邪恶地咧嘴笑着。他的视线也重新落在她身上,目光里完全没有她通常熟悉的那种淡漠之情。
“真是活见鬼!”思嘉愤愤不平地对自己说,用上了嘉乐最喜欢的诅咒词,“他看上去好像——好像他知道我没穿衬衫是什么样子的。”她甩甩头,走上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