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下了楼,一直在想着他说不能举行葬礼的事,而思嘉小姐说明天早晨要举行,他就说他要开枪。屋里所有的人和邻居们已经在谈论这事了,就像一群珍珠鸡。俺想到了你,梅利小姐。你得来帮我们。”
“噢,嬷嬷,我不能插手的!”
“如果你不能,那谁还能插手呢?”
“可是,我能做些什么呢,嬷嬷?”
“梅利小姐,俺也不知道。可是你可以做点什么的。你可以和瑞德先生谈谈,也许他会听你的。他很尊敬你,梅利小姐。也许你不知道这一点,但他确实尊重你。俺经常听他这么说的,你是他所知道的唯一一个贵妇人。”
“可是——”
媚兰站了起来,感到很困惑。想到要面对瑞德,她心里感到很害怕。想到要和一个嬷嬷描述过的痛苦得发疯的人争辩,她不禁全身发冷。想到要走进那间照得通明的房间,那里还躺着她如此深爱的小女孩,她的心都要碎了。她能做些什么呢?面对瑞德,她能说些什么话来减轻他的痛苦,使他恢复理智呢?有一会,她犹豫不决地站在那,她儿子尖声大笑的声音从紧闭的房门传进来。要是他死了呢,这想法像一把冰冷的刀一样在割着她的心。假设她的博躺在楼上,小小的身体既冰凉又一动不动,他欢快的笑声已经停止了呢。
“噢。”她大声叫道,害怕极了。在意念里,她把他紧紧地拥抱在胸前。她知道瑞德的感觉。如果博死了,她怎么能把他埋掉,让他独自跟风、跟雨、跟黑暗在一起呢?
“噢!可怜、可怜的白船长!”她叫道,“我马上就去见他。”
她快步走回餐厅,低声跟希礼说了几句话,还紧紧地抱了抱小儿子,极为动情地吻了吻他的鬈发,搞得他都吃了一惊。
她没戴帽子就离开家门,手里还紧紧抓着餐巾。她走得很快,嬷嬷的老腿很难跟上她。到了思嘉家前面的过道时,她微微向聚在书房里的那群人点了点头,对惊恐万状的白蝶姑妈、威严的白老太太、威尔和苏埃伦都点了点头。她飞快地上了楼梯,嬷嬷气喘吁吁地跟在她后面。有一刻,她在思嘉紧闭的房门前稍停顿了一下,可是嬷嬷嘘着声说:“不,别敲。”
媚兰现在的脚步慢了许多,她沿着过道在瑞德的房门口停下来。她犹豫着站了一会,就好像她很想逃跑似的。接着,她给自己鼓了鼓劲,像个小战士要开赴战场一样,敲了敲门,轻声叫道:“请让我进去,白船长。我是卫太太。我要看看邦妮。”
门很快就开了,嬷嬷退回过道里的阴影中,看到在燃烧着的烛光中,瑞德的身影又大又暗。他踉跄着脚步,嬷嬷都闻得到他呼出的威士忌味。他低头看了梅利一会,然后,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进了房间,门又被关上了。
嬷嬷悄悄地蹭到门边的一张椅子边,疲乏地一屁股坐了下去,椅子不够大,她不匀称的身体都坐不下了。她静静地坐着,默默地哭泣着,祈祷着。她不时地拉起裙子边来擦眼睛,还尽可能竖起耳朵,可她听不见房间里的说话声,只有一阵断断续续的蜂鸣声。
过了一段时间,好像是永无止境的一段时间,门咿呀一声开了,梅利的脸露了出来,又苍白又严肃。
“给我拿一壶咖啡来,快点,还要些三明治。”
受到魔鬼驱使的时候,嬷嬷的动作可以快得像个轻巧的十六岁黑人姑娘一样,而她想进瑞德的房间那好奇心更是使她加快了动作。可是,当梅利只是把门开了一条缝,把食盘拿进去时,她的希望便变成了失望。嬷嬷把机灵的耳朵竖了很长时间,但她只分辨得出银器碰着瓷器的声音,还有媚兰抑制着的低声说话声。接着,她听见重重的身体躺到床上的声音,紧接着,便传来了靴子落地的声音。过了一会,媚兰出现在门口。尽管嬷嬷尽力看着,但她还是不能越过媚兰看到房间里的情况。媚兰看上去很累,眼睫毛上还挂着泪花,但她的脸又重新平静下来了。
“去告诉思嘉小姐,白船长同意明天上午举行葬礼。”她低声说道。
“感谢上帝!”嬷嬷冲口而出,“到底怎么——”
“别这么大声嚷嚷的,他要睡着了。嬷嬷,告诉思嘉小姐,我一整个晚上都会在这。你给我拿些咖啡来,拿到这儿来。”
“拿到这房间来?”
“是的,我答应过白船长,如果他去睡,我就一整个晚上守在邦妮旁边。现在就去告诉思嘉小姐,好让她不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