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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380)

作者: 玛格丽特·米切尔

她正看着他时,阿奇突然转身对着火炉,用力朝火炉里吐了好几口烟草汁,英蒂、媚兰和白蝶都跳了起来,就像炸弹爆炸了一样。

“你有必要吐得这么大声吗?”英蒂叫道,声音里夹杂着紧张的恼怒情绪。思嘉吃惊地看着她,因为英蒂一直是沉默寡言的。

阿奇回望了她一眼。

“我想我是有必要的。”他冷淡地回答着,又吐了一口。媚兰微微皱了皱眉头,看了英蒂一眼。

“亲爱的爸爸不嚼食烟草,我一直感到很高兴。”白蝶开口说道。媚兰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她转身面对着她,用一种思嘉从来没听过的尖刻语气说道:

“噢,别说了,姑妈!你太缺心眼了。”

“噢,亲爱的,”白蝶把针线活往腿上一放,因为受到伤害,嘴巴瘪了起来,“我说,我不知道今晚你们这都是怎么啦。你和英蒂这么神经质,这么生气。”

没有人答话。媚兰连为自己脾气不好向她道歉都没有,有点抵触地又重新做起针线来。

“你的针脚这么粗,一针足有一英寸长,”白蝶有点得意地说道,“你最终非得把它们全部拆掉。你到底怎么啦?”

可是媚兰还是不做声。

她们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呢?思嘉感到很纳闷。她是不是全副身心都集中在自己的恐惧上面,以致都没注意到呢?是的,除了媚兰尽力使这个晚上和他们曾在一起度过的五十个晚上中任何一个晚上一样之外,这气氛中还是有点不一样的东西,一种不可能是由下午发生的惊吓和震惊引起的紧张感。思嘉偷眼看着她的伙伴们,和英蒂的目光对视了。这使她很不舒服,因为英蒂的目光是一种盯得较久、跟她较量似的目光,那冷漠的目光里有种比恨还强、比蔑视还更侮辱人的东西。

“好像她认为所发生的事该怪我似的。”思嘉气愤地想。

英蒂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转向阿奇。她脸上对他的不满一扫而光,用忧虑的、探询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可他没有回视她。然而,他却看着思嘉,用英蒂看她时的那种冷漠的目光盯着她。

房间里一片沉默,令人生厌。媚兰没有重拾话题。沉默中,思嘉听到了外面越刮越紧的风声。最令人不舒服的一个晚上心里突然之间就这样开始了。现在她才开始感觉到空气中的紧张气氛,禁不住在纳闷,这一整个晚上是不是都有这种紧张气氛——而她是因为太沮丧了,所以才没注意到。阿奇的脸上有种警觉神情,似乎在时刻等待着什么,他那两只周围都是蓬乱的头发的老耳朵竖得就好像猞猁一样。媚兰和英蒂身上都有一种极度压抑着的不安感。每次一听到路上的马蹄声,一听到呼啸的风声中光秃秃的树枝的摇晃声,一听到干枯的树叶翻卷着滚过草坪的杂乱声,她们就从针线活上抬起头来。每次火炉里燃烧的木头轻轻的断裂声都会使她们吓一跳,就好像那是鬼鬼祟祟的脚步声似的。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思嘉却不知道是什么。有什么事正在进行当中,而思嘉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她看了一眼白蝶胖乎乎的天真的面庞,嘴还在撅着,这告诉她,这位老太太也和她一样蒙在鼓里。可是阿奇、媚兰和英蒂是知道的。沉默当中,她几乎都能感觉到英蒂和媚兰的思绪正像关在笼子里的松鼠一样疯狂地上蹿下跳。他们知道什么,正在等着什么,尽管他们尽力使一切看上去都像往常一模一样。思嘉也染上了他们内心的不安,这使她比先前更加不安。她笨拙地做着针线,一不小心,针刺进了大拇指,她又痛又恼地低声尖叫了一声。他们全都跳了起来。她挤着手指,直到一滴鲜红的鲜血冒了出来。

“我忐忑不安的,缝不下去了。”她说道,把正在缝补的衣服扔到地上,“我心烦意乱的都要叫出来了。我要回家去睡觉。弗兰克是知道的,他不该出去。他一个劲说呀说的,要保护妇女不受黑人和投机家的伤害,可到了要他保护的时候,他人到哪儿去了呢?在家照顾我?不,其实他正和其他许多男人一起在闲荡,啥也没做,只是一味地说呀——”

她锐利的目光在英蒂的脸上定住了,活也停了下来。英蒂呼吸很急促,苍白的没有睫毛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思嘉,冷漠到极点。

“如果这不会使你太痛苦的话,英蒂,”她讥讽地说,“如果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整个晚上都这么死盯着我,那我会非常感激你的。是我的脸变成了绿色的还是怎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