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夹杂着眼泪,使她连话都答不出来。萨姆主动回答说,她只是被吓着了。
“还没等他们再脱她的衣服,我就赶到那里了。”
“你是个好小伙子,萨姆,我不会忘记你所做的事的。如果我能为你做点什么的话——”
“可以的,你可以送我回塔拉,尽快。北方佬在追捕我呢。”
弗兰克还是平静地听着这些话,没有问什么问题。他的样子看上去很像那天晚上托尼来敲门时候的样子,似乎这完全是男人的事,是件要用最少的言语和感情来处理的事情。
“你去坐在马车里。今晚我就让彼德大叔送你到拉夫雷迪去。你可以藏在那里的树林里直到天亮,再坐火车到琼斯伯勒。这样会更安全些……好了,亲爱的,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你没有真正受到伤害。白蝶小姐,我能不能用一下你的嗅盐?嬷嬷,给思嘉小姐拿杯酒来。”
思嘉再次泪如泉涌,这次流下的是愤怒的泪水了。她要的是安慰、愤慨和扬言要报复的话。她甚至宁愿他向她大发雷霆,说这正是他警告过她会发生的事——怎么样都行,就不要他这么漫不经心地接受这一切,把她遭受的危险当成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他很好,很温柔,当然,但是心不在焉的,好像他头脑里有些比这重要得多的事。
而那重要的事,结果却是次无关紧要的政治聚会。
他告诉她换好衣服,作好准备,让他送她到媚兰家去过那个晚上时,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应该知道,她的这次经历有多痛苦;他应该知道,她不想到媚兰家去过夜,她疲惫的身体和受了刺激的神经非常需要温暖的床铺和毯子,帮助她松弛一下——有块热砖把她的脚趾暖得有刺痛感,有杯香甜的热酒安抚安抚她的恐惧心理。如果他真的爱她,那在这样一个夜晚,那是什么也无法迫使他离开她身边的。他应该留在家里,握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万一她出了什么事的话,那他宁愿去死。他今晚回来后跟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一定要把这话告诉他。
媚兰的小客厅看上去很宁静,就跟往常弗兰克和希礼出去、女眷们凑在一起做针线时一样。炉火映照下,客厅里很温暖,很明快。桌上的油灯给四颗梳着平滑的头发、埋头做针线的脑袋罩上了一层静谧的黄色微光。四条裙子微微飘动着,八只小脚优雅地放在低低的坐垫上。从开着的门外传来儿童室里韦德、埃拉和博平静的呼吸声。阿奇坐在炉火边的一条凳子上,背对着壁炉,双颊因嚼食烟草而胀得鼓鼓的,他在用心地削一块木头。这个浑身肮脏、头发蓬乱的老人和四个穿戴整洁、过分讲究的女人之间的对比非常强烈。他就像是只花白毛发、邪恶的老看门狗,而她们则像四只小猫。
媚兰温柔的声音里带着气愤,不停地讲着最近女士竖琴团里大动肝火的事。由于在下一次演奏会的问题上和男士合唱团的意见不一致,那天下午,女士们来见过媚兰,宣布她们打算彻底退出音乐圈。媚兰施展了她的全套外交手腕才把她们劝住,让她们推迟作出这一决定。
过度烦躁的思嘉差点尖叫出来:“噢,去他的女士竖琴团!”她要谈谈她那可怕的经历。她极想详详细细地把它讲出来,这样,通过吓唬别人,她就可以缓解自己的害怕心理了。她很想告诉他们,当时的她有多勇敢,就为了用自己说话的声音让自己相信,自己当时确实是很勇敢的。可是她每次挑起这个话题,媚兰都巧妙地把谈话引到别的无关紧要的话题上去。这使思嘉恼火得差点受不了。他们跟弗兰克一样可恶极了。
她刚刚逃离这么一场可怕的劫数,他们怎么能这么平静,这么无动于衷呢?他们不让她用谈论那件事来宽慰自己,甚至连起码的客套也没有。
下午的事使她大为震惊,这甚至连她自己也不愿承认。每次一想起暮色中从穿过森林的那条路上偷偷窥视着她的那张恶毒的黑脸,她就不禁浑身发抖。她一想起那只在她胸部摸索的黑手及要不是大个子萨姆赶到,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事时,她便低下头,紧紧闭上眼睛。她默默地坐在那宁静的房间里,尽量做着针线,听着媚兰说话。可她坐得越久,神经就越紧张。她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实实在在地听到神经崩裂的声音,就像班卓琴弦断掉的声音一样。
阿奇削木头的举动使她很恼火,她对他皱起了眉头。他居然坐在那削起木头来了,突然间,这事也显得奇怪起来。由他保护她们的晚上,他通常都是平躺在沙发上,睡得鼾声大作,长胡子随着呼吸在空中一动一动。更奇怪的是,媚兰和英蒂都没有提醒他在地上铺张纸张,好放削下来的木屑。他已经把壁炉边的地毯弄得一团糟,但她们都好像没注意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