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里的人怎么样了呢?他——他有没有把他们全杀了?”
“他杀了一些——但不是用子弹杀的,”只有一只眼的士兵板着脸说。“他一进亚特兰大城就对市长说,城里的所有人都得迁出城去,每个活着的人都得走。可是有很多经受不了这种旅途的老人、不该移动的病人,还有一些太太小姐,她们——哦,也是不该移动的太太小姐们。在狂风暴雨中,他把他们全迁出去了,那是你所见过的最猛烈的一场暴风雨。成千上万的人哪,他们被扔在拉夫雷迪附近的树林里。舍曼叫人带话给胡德将军,要他来把他们领走。很多人因患肺炎死了,还有人受不了这种折磨也死了。”
“噢,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他们又不会伤害他。”媚兰说。
“他说,他想让他的人马在城里休息。”弗兰克说,“他一直让他们在那休息到十二月中旬,然后把整座城市照得通亮,离开了。走的时候,他让人烧了整座城市,把什么都烧光了。”
“噢,肯定不会什么都烧光吧!”姑娘们沮丧地叫了起来。
她们所熟悉的那座忙碌的城市曾经人满为患,挤满了士兵,现在却面目全非,这太令人不可思议了。所有那些树荫下可爱的家园,所有大商店和高级旅馆——它们一定不会就此就了然不见踪影的!媚兰好像随时就会哭出声来,因为她就生在那座城市里,除此以外,根本不知道她还有别的家。思嘉的心也沉甸甸的,因为她已经爱上了它。在她心目中,亚特兰大的地位紧次于塔拉。
“哦,几乎什么都烧光了。”弗兰克被她们脸上的表情搞得很不是滋味,赶紧纠正说。他想使自己看上去高兴些,因为他不想让太太小姐们心情不好。心情不快的太太小姐们总会令他也感到很沮丧,感到无能为力。他不能把最糟的事情告诉她们,让她们从别人那去知道这些事好了。
他不能告诉她们部队开回亚特兰大的时候所看到的情景:一根根烟囱黑糊糊地耸立在一堆堆灰烬上,一堆堆烧了一半的垃圾和乱七八糟的砖头满街都是,老树被烧死了,寒风中烧焦的枝条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他还记得,看到那幅情景时,他觉得有多恶心;看到这座城市的断壁残垣时,南方军又是如何不绝于耳地谩骂的。他希望太太小姐们永远也不会听说被劫墓地的恐怖情景,因为她们决不会从中回过神来的。韩查理和媚兰的父母亲都葬在那。墓地那一幕至今还会让弗兰克做噩梦。北方佬士兵们希望从死者身上找到陪葬的珠宝,所以挖开墓穴,掘开坟墓。他们劫掠了死人,从棺材里拿走了金银字牌、银制饰物和银手柄。棺材裂开了,尸骨被匆匆忙忙地扔在里面,暴露在露天,可怜极了。
弗兰克也不能告诉她们有关狗和猫的事。小姐太太们很珍视宠物。可是,在它们的主人被粗暴地赶出城去时,成千上万只动物无家可归,都快饿死了。那幅惨景使他惊愕的程度几乎不亚于墓地,因为弗兰克喜欢猫和狗。动物们惊吓过度,又冷又饿,野性十足,就像森林的野生动物一样,强的攻击弱的,弱的等着更弱的死去,好把它们吃掉。一片废墟的城市上空,鹫鹰在寒冷的空中飞来飞去。那姿态虽然优雅,却预示着不祥。
弗兰克在头脑中搜寻着能给人以安慰的信息,好让小姐太太们感觉舒服些。
“还有些房子没烧掉,”他说,“建在很大的地盘上的房子,和其他房子没有连在一起,也就没有着火。教堂和共济会堂都幸存下来了,还有几家商店。但是,商业区、铁路沿线和五角场——哦,小姐太太们,那个地方已经被履为平地了。”
“那,”思嘉心酸地说,“查理留给我的仓库,铁路边上的,也没了?”
“如果靠近铁路,那就没了,可是——”他突然笑了,他怎么没早点想到这个呢?“高兴一点嘛,太太们?你们白蝶姑妈的房子还在。虽然遭到点破坏,但还在。”
“噢,它怎么能逃脱厄运呢?”
“哦,它是砖制的,而且它的石板屋顶在亚特兰大几乎是独一无二的。我想,正是这点使火星不容易燃成火苗。再说,它是城北边最后一座房子,那边的火势并不会太大。当然,北方佬曾驻扎在里面,拆掉了好些东西。他们甚至把踏脚板和红木楼梯栏杆也用做柴火烧了,呸!但外形还很好。上星期在梅肯,我见到白蝶小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