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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175)

作者: 玛格丽特·米切尔

普里西侧着身子往楼梯口退去。

“看在上帝分上,思嘉小姐——”她滴溜溜的眼里流露出害怕和羞辱的神情。

“怎么?”

“看在上帝分上,思嘉小姐!我们得有医生。俺——俺——思嘉小姐,俺对接生什么也不懂。有人生孩子时,妈妈从来不让俺在旁边。”

思嘉从肺部吐出一口长气,惊骇万分,接着便大发雷霆。普里西从她身边冲过去,弯腰想逃走,可思嘉已经抓住她。

“你这撒谎的黑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一直在说你知道生孩子的所有事情。实际上呢?你给我说清楚!”她不停地摇着她,直到她满是鬈发的头晃动不已。

“是俺撒了谎,思嘉小姐!俺也不知道俺怎么会撒这种谎的。俺只见过一个孩子出生。妈妈通常把俺赶走,不让俺看。”

思嘉眼里冒火,紧瞪着她,普里西蜷缩着身子想挣脱开。有一瞬间,她的大脑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她最终意识到,普里西知道的接生知识不会比她自己更多,此时的她不禁怒火中烧。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打过黑人,可现在的她虽然很疲惫,但还是用手上余下的所有力气往那张黑色的小脸上扇了过去。普里西尖声叫了起来,与其说是因为痛,还不如说是因为害怕才尖叫的。她跳来跳去的,扭动着想挣脱思嘉抓住她的手。

她正叫着时,二楼的呻吟声停止了。过了一会,传来媚兰微弱、发颤的声音:“思嘉?是你吗?请到这来!求你了!”

思嘉松开普里西的手臂,那小娼妇抽泣着一屁股坐在楼梯上。思嘉有好一会站着没动,仰头往楼上看着,听着重新响起来的微弱呻吟声。她站在那里,似乎有一副牛轭重重地落到了她的脖颈上。那感觉就好像有沉重的货物被装上牛车,她一举步就会感觉到那重物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绞尽脑汁,回忆韦德出生时嬷嬷和埃伦为她所做的一切。可当时多亏上帝保佑,分娩时的阵痛使她处在迷糊之中,几乎把一切都隐在云里雾里。但她还是记起了几件事,便赶快以命令的口吻吩咐着普里西。

“把火炉的火生起来,水壶里要一直有水开着。把能找到的毛巾都拿上楼去,还有那捆细线。把剪刀拿给我。别来告诉我说你找不到。一定要找到它们,得赶快找到。好了,快点。”

她一把把普里西拉起来,把她向厨房方向猛推了一把。然后她挺直肩膀,迈步向楼上走去。要告诉媚兰得由她和普里西来给孩子接生,这真不好开口啊。

第二十二章

再也没有哪个下午比这个下午更漫长了,也再也没有哪个下午比这个下午更热,苍蝇更多。这些苍蝇慵懒怠惰,目中无人,虽然思嘉不停地给媚兰打着扇子,可它们还是纷纷扑向目标。思嘉摇着宽大的矮棕榈树叶子,手臂弯成了拱形。可她所有的努力似乎都白费了,因为她刚从媚兰湿漉漉的脸上把苍蝇赶跑,它们又爬到她黏糊糊的脚上和腿上。她只好无力地挪动双脚,叫道:“请帮我一下!在我脚上!”

房间里半明半暗的,因为思嘉拉下了百叶窗来遮光挡热。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小孔和边缘照进来。房间里犹如一个火炉,思嘉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一直就没干过。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衣服变得越来越湿,越来越黏。普里西蹲在一个角落里,也是满头大汗的,身上的气味实在难闻。一离开思嘉的视线,她肯定会逃得无影无踪。要不是担心这一点,思嘉早就把她从房间里赶出去了。媚兰躺在床上,汗水把床单染得黑糊糊的,床单上还有一块块湿斑,那是思嘉弄水时洒上的。她一直不停地扭动着,一会翻到左侧,一会翻到右侧,接着又翻回来。

有时候,她很想坐起来,但又无奈地躺下去,再次开始扭动不停。起先,她拼命忍住不叫出来,把嘴唇都咬破了。思嘉的神经也和她的嘴唇一样在发痛。她沙哑着嗓子说:“梅利,看在上帝分上,别充好汉了。你想叫就叫出来吧。除了我们,没有人会听见的。”

下午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管想不想充好汉,媚兰都只有呻吟不已了,有时候还尖叫出来。每次她一叫,思嘉就双手捧着头,用手捂住耳朵,浑身发抖,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好。无论做什么,总比无奈地看着别人忍受这种痛苦要好得多;无论干什么,绝对比被绑在这等着一个要这么长时间才能出生的婴儿来到人世要强得多。等呀,等呀,尽管她知道北方佬实际上已经到了五角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