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姑妈,可我不想见人,希礼他——”
“希礼他并没有——走。”白蝶姑妈说着,声音都发抖了,因为在她心里,她已经很确定希礼已经死了,“他跟你一样还活蹦乱跳地活在世上,有人做伴对你也有好处。我还要请范妮·埃尔辛。埃尔辛太太曾经求我想办法调动她的情绪,让她见见别人——”
“噢,姑妈,可是这么逼她太残忍了,可怜的达拉斯死了才——”
“好了,梅利,你要是和我争辩的话,我会苦恼得哭出来的。我想,我是你姑妈,我知道分寸的。我要开一次宴会。”
这样,白蝶姑妈便开了个宴会。马上要开宴时,却来了个她意想不到、也不愿见到的客人。就在满屋子飘荡着烤鸡的香味时,刚刚结束一次神秘旅行的白瑞德敲响了门。他腋下夹着一大盒用纸花边包着的夹心糖,已准备好满口模棱两可的奉承话要对她讲。虽然白蝶姑妈知道医生和米德太太对此人的看法,而范妮对没参军的人又会多么反感,但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邀他入席。在街上米德夫妇和埃尔辛一家是不会和他说话的,但在朋友家里,他们当然也会对他以礼相待。再说,柔弱的媚兰对他的保护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坚定,自从他帮她打听希礼的消息后,她已公开宣称,只要他还活在人世,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她的家门都永远对他敞开。
看到瑞德举止颇为得体,白蝶姑妈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他一直和范妮说话,既同情她又尊重她,甚至令她对他露出了笑脸,晚宴则非常顺利。这真是一次王公盛宴。凯里·阿什伯恩带来了一点茶叶,这是他在去安德森维尔的路上从一个被捕的北方军的烟袋里找到的。于是,每个人都喝了一杯散发着淡淡的烟草味的茶,还分了一点很难咬烂的老鸡肉,用玉米粉加洋葱做的足量的调味品,一碗干豌豆,不少米饭和肉卤。肉卤有点湿糊糊的,因为没有面粉,无法把它拌得稠一些。甜点有甜苹果派,再就是瑞德带来的夹心糖。先生们喝黑莓酒时,瑞德拿出正宗的哈瓦那雪茄跟他们共享。这时,所有人都承认这确是一次盛宴。
女士们都在屋前的游廊上,先生们过来加入了她们的行列,话题又回到战争上来。现在,话题总会转到战争上来,所有话题都从战争谈开,或者最后回到战争——有时令人伤感,大多数时候却令人高兴,但总是离不开战争。战争罗曼史、战争期间的婚礼、医院或是阵亡、露营、作战和行军中发生的事、勇猛、懦弱、幽默、伤心、损失和希望。希望总是有的,总是有的。虽然入夏以前有过许多失利,但对胜利的信心还是坚定而不可动摇。
阿什伯恩上尉宣布说,他已经申请从亚特兰大转到多尔顿的部队去,并且已经获得批准。女士们用眼神默默地亲吻着他那僵硬的胳膊,极力掩饰着骄傲之情,声称他不能去。如果他走了,那谁来跟她们相处呢?
听到这些话,年轻的凯里一脸困惑,但也非常高兴。说这些话的人中,有米德太太、媚兰、白蝶姑妈和范妮这样的已婚妇女和老处女,他倒很希望思嘉说的是心里话。
“哦,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医生说着,一只手搂着凯里的肩膀,“只要打一场小仗,北方佬就会连滚带爬地逃回田纳西去。到那以后,福里斯特将军会关照他们的。诸位女士们没有必要因为北方佬靠近了我们而惊慌失措,约翰斯顿将军和他的部队正像铜墙铁壁一样立在山上等着他们呢。是的,铜墙铁壁。”他又重复了一次以示强调,“舍曼绝对无法过来。他永远也无法把乔老将军赶走。”
女士们笑着表示同意,因为他话说得如此轻松,当是不容置疑的真理。男人毕竟比女人更懂这些事,如果他说约翰斯顿将军是铜墙铁壁,那他就一定是铜墙铁壁。现在只有瑞德一个人在说话了。吃完晚饭到现在,他一直没有吭声,嘴角撇着坐在夜幕中,听着有关战争的谈话,手里抱着熟睡的孩子,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我相信,有传闻说舍曼的援军已经到来了,他现在有十万大军?”
医生的回答很简短。一踏进这个家门,医生就发现餐桌上有一个是他打心里不喜欢的人。自那以后,他就一直很紧张。碍于他对白蝶小姐的尊敬,自己又是她家的客人,他这才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真正的感觉表露得太明显。
“你说什么,先生?”医生大声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