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同志注意到那两排扭秧歌的非常参差不齐,因为年底抢粮,打死了许多人。他向小张同志做了个手势,小张同志就走上前去,和四周站着的老年人不知说了些什幺。那些老头子老太婆随即无可奈何地微笑着,大家推推搡搡,挨挨蹭蹭地也都挤到秧歌队里去。谭老大与谭大娘也在内。他们衰老的脸庞整个地皱了起来,带着他们习惯的那种半皱眉半微笑的神情,也来尝试着扭秧歌,把手臂前后甩动,骨节格格地响着。
王同志回过头来,发现顾冈也出来了,站往他旁边。他向谭大娘努了努嘴,她正跳着舞,在他们面前扭了过去。「今年六十七了,」他微笑着说,「还这样热心。」
「六十八喽!过了年喽!」谭大娘立刻纠正他,彷佛被他少算了一岁,有点生气似的。
「六十八了,」王同志得意地向顾冈复述着。
送礼的行列一出村口,到了田野里,就停止扭秧歌了,要等到快到邻村的时候再扭起来。然后那些挑担子的,他们扁担上坠下来的负荷永远一纵一纵的,他们顺着那势子,也仍旧用细碎的步子扭扭捏捏走着。他们缓缓地前进,缘着那弯弯曲曲的田径,穿过那棕黄色的平塬,向天边走去。大锣小锣继续大声敲着:
「呛呛啛呛呛!
呛呛啛呛呛!」
但是在那庞大的天空下,那锣声就像是用布蒙着似的,声音发不出来,听上去异常微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