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生对玉梅的回答很满意。像马家这种家庭,在他们没有入社以前,金生本来是主张“拆”的,可是人家现在报名入社了,他还没有顾上详细考虑这问题,所以当秦小凤一提出来,他觉着是不分对,可是和玉梅辩论了一番之后,又觉着是分开对了。不过他还顾虑到一个问题,就是怕伤了老一代人的心。他向小凤说:“玉梅说得很有道理。这种大家庭是不能鼓励人的劳动积极性的。不过这样分家的事太多了,会不会让一般老人们伤心呢?孩子们一长到自己能生产了就都闹着分家,剩下不能劳动的老人谁负责呢?”没有等小凤答话,玉梅便说:“这个很不成问题!谁也舍不得把他的爹妈扔了!就像马家,只要分开了,有翼和我两个劳动力,完全养活他们老两口子都可以。只要他们老两口子愿意跟我们过,管保能比他们现在吃得好、穿得好!”金生媳妇没有参加他们的辩论,可是听了玉梅这几句话,便笑着插话说:“那不又和不分一样了吗?”玉梅说:“那可不一样:我们又不是怕他们穿衣吃饭,只是不愿意让他们管制!那样一来,他们便管制不着我们,我们让他们痛快一点还能争取他们进步。”金生媳妇说:“你的弯弯儿可真多!”金生和小凤也暗自佩服玉梅的脑筋。
金生向小凤说:“讨论了半天还是分开对!你明天就误上半天工夫给他们调解一下吧!马多寿老两口子愿意跟哪个孩子过日子,完全可以由他们自己选择。”
三十二 接线
第二天(二十二号)上午,范登高这个互助组在刀把上给满喜收玉蜀黍,马家因为有小凤给他们去调解家务,没有人来;只有黄大年夫妇、袁丁未、玉梅、范登高和满喜自己——一共六个人。
前边提过:刀把上靠龙脖上的第一块地是马家的,往南紧接着就是袁天成的地。这地方的地势比北边宽了一点,满喜的地在东边的岸边上,和天成的地并排着。这天上午,天成也领着小俊在地里割豆子。
大约十点来钟的时候,宝全老汉、玉生、县委老刘、副区长张信和测量组走的时候留下来的一位同志,五个人靠着山根,走过袁天成的地、马家的地,上了龙脖上,去测算石窟要打多么深。
小俊一看见玉生,又引起了自己的后悔,眼光跟着玉生的脚步走,一会就被眼泪挡住了。她偷擦了一把泪,仍然去割豆子,可是豆子好像也跟她作对,特别刺手。黄豆荚上的尖儿是越干、越饱满就越刺手。在头一天他们割的是南半截地的。南半截地势低,豆秆儿长得茂盛,可是成色不饱满,不觉太刺手;今天上午来的时候,因为露水还没有下去,也不大要紧;这时候剩下的这一部分,豆的成色很饱满,露水也晒下去了,手皮软的人,掌握不住手劲的人,就是有点不好办。小俊越不敢使劲握,镰刀在豆秆根节一震动,就越刺得痛,看了看手,已经有好几个小孔流出鲜血来。她看到玉生本来就有点忍不住要哭了,再加上手出了血,所以干脆放下镰刀抱着头哭起来。天成老汉问她为什么哭,她当然不说第一个原因,只说是豆荚刺了手。被豆荚把手刺破,在庄稼人看来是件平常事,手皮有锻炼的人们也很难免有那么一两下子,谁也不会为这事停工。天成老汉见她为这个就哭得那么痛,便数落她说:“那也算什么稀罕事?你当什么东西都是容易吃到的?你只当靠你妈教你那些小本领能过日子?不想干了回去叫你妈来试试!她许比你的本领还大点!……”小俊不还口,只是哭得更响一点。
玉梅向满喜说:“满喜哥你听!我二嫂又和她爹生气了!”满喜说:“还是二嫂?”“可不是!又乱叫起来了!”“我也乱叫过。”“快去给人家调解调解!你还是人家的保人哩!”满喜总算个好心肠的人,真给他们劝解去了。
满喜问明了一半原因说:“劳动也不是一天就能练出功夫来的!不能从割豆子开头!咱们临时换一换手——我替你割一阵子,你去替我劈玉蜀黍!”天成觉着不便让满喜来替自己女儿做这刺手的工作,便说:“不要了!这就快完了!让她慢慢自己来,割一根算一根!我又不逼她!”满喜说:“还是换换吧!她马上干不了这个!”他们商量好了,天成便叫小俊到满喜的地里来。
小俊一到满喜地里,先分析着地里的人以便选择自己工作的地点:拿着镰刀割的是范登高和黄大年,割倒了放在地上还没有劈下来的一共只有三个铺(即三堆),每铺横面坐着一个人——袁丁未、大年老婆、玉梅;袁丁未是个中年人,在她说来算长辈,虽说这个长辈也常被青年人奚落,可是自己和人家不太熟惯;玉梅虽然跟自己熟惯,可是自己和玉生离了婚,和玉梅到一处没有说的,又想到万一玉梅要顺口叫声“二嫂”,自己更觉不好看;挑来选去,只好和黄大年老婆对面坐下,共同劈着一铺。大年老婆见她把一双玲珑可爱的眼睛哭得水淋淋的,觉着有点可怜,劝慰她不要着急,慢慢锻炼,又告她说怎样把玉蜀黍的轴根连秆握紧用另一只手把轴一推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