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说:“这日子不能过了!”说了就挺挺挺走出去。小俊也说:“这日子不能过了!”说了也挺挺挺走出去。玉生往旗杆院去了,小俊往她娘家去了。
五 拆不拆
玉生跑到旗杆院前院,看见有三座房子的窗上都有灯光:西边教室里是值班的民兵班长带岗,该不着上岗的民兵睡觉;东房里是农业生产合作社会计李世杰正在准备分红用的表格;北边大厅西头的套间是村公所的办公室,村、社的主要干部会议就在那里开。玉生听见他大哥金生在西北套间里说话,便一鼓劲走进去。
这时候,套间里已经挤满了人:除了党支书王金生、村长范登高、副村长兼社内小组长张永清、村生产委员兼社内小组长魏占奎、社长张乐意、女副社长秦小凤这几个本村干部之外,还有县委会刘副书记、专署农业科何科长和本区副区长张信同志三个人参加。秦小凤又是村妇联主席,魏占奎又是青年团支书。玉生正在气头上,一进门见了这些人,也不管人家正讲什么,便直截了当讲出他自己的问题来。他说:“这可碰得巧,该解决我的问题!我和小俊再也过不下去了!过去我提出离婚,党、团、政权、妇联,大家一致说服我,叫我教育她,可是现在看来,我的教育本领太差,教育得人家抄起我的家来了!这次我是最后一次提出,大家说可以的话,请副区长给我写个证明信,我连夜到区上办手续;大家要是还叫我教育她,我就只好当个没出息人,连夜逃出三里湾!”魏占奎说:“你这话像个青年团员说的话吗?”玉生说:“我也知道不像,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魏占奎说:“你逃走的时候要不要团里给你写组织介绍信?”玉生没话说了。金生看着玉生,忽然想起洗场磙的事来,便向玉生说:“回头再说离婚的事,你先告我说,场磙样子做得怎么样了?”玉生说:“就是因为她把那个给我捣毁了我才跑来!”张乐意听说洗场磙的事停了工,也着了急,便向玉生说:“洗不出场磙来,明天场上五百二十捆谷子的穗就得转着小圈碾!一个后半天,要是碾完了扬不出来,晚上分不出去,就把后天的工也调乱了!”金生接着张乐意的话问玉生说:“你说这个要紧呀还是离婚要紧?”玉生听到张乐意的话已经觉得顾不上先去离婚了,又听金生这样问他,他便随口答应说:“自然是这个要紧,可是她不让我做我又怎么办?”还没有等得别人开口,他就又接着说:“要不我拿到这里东房来做吧?”金生说:“在那里做也行!误不了明天用就好!”玉生再没有说什么就回去取他的东西去了。玉生一出门,魏占奎便给他鼓掌,不过他的两只手并不碰在一块,只做了个鼓掌的样子,叫人看得见听不见,因为怕玉生听见了不好意思。大家都忍着笑,估计着玉生将走出旗杆院的大门,就都大笑起来。何科长说:“这个青年有趣得很——社里有了任务,就把离婚的事搁起了。”金生说:“玉生是不多发脾气的,恐怕是事情已经闹得放不下了!”又向秦小凤说:“你明天晌午抽个空儿给他们调解一下!不要让他们真闹出事来!”又向大家说:“我们还是开我们的会吧!”
大家已经讨论完了领导秋收,接着便谈起准备扩社、开渠的问题。村长范登高说:“以下的两个问题,和行政的关系不大;我的骡子明天还要走,我可以先退席了。”金生说:“这两件事也是全村的事,怎么能说和行政关系不大呢?”登高说:“我以为扩社是你们社里的事,社外人不便发言;开渠的事虽说和全村有关,不过渠要经过的私人地基还没有说通,其他方面自然还谈不到。”副村长张永清说:“扩社在咱们村的行政范围里扩,而且是党的号召;渠是要社内外合伙开的,都不能说和行政关系不大。至于开渠用私人的地基问题,也正是我们今天晚上要谈的问题。你不要为了照顾你的私人小买卖,把责任推得那么干净……”一提小买卖,范登高就着了急——因为他发展私人小买卖在党内有人批评过他,不过他没有接受。县委一时也说不服他,准备到了冬天整党时候慢慢打通他的思想。他当时解释的理由,其中有一条是说他的私人事务并不妨害工作。这次县委又在场,他怕县委问他,所以着急。他不等张永清再说下去就抢着说:“咱们说什么只说什么!不要把哪件事也和我搞小买卖联起来!况且我是个半脱离生产干部,私事总还得照顾一些!两个骡子在家闲住一天,除了不得生产,还得白吃一斗料,要不抓紧时间打发骡子走了,光料我也贴不起!”县委副书记老刘同志说:“登高!你对你的错误不只没有打算克服,而且越来越严重了!你是个半脱离生产干部,对你那资本主义生产抓得那么紧,为什么让人家这些完全不脱离生产的干部比你管更多的事呢?”范登高见风头不对,赶紧说:“好好好!我参加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