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发女妖的眼，只惩戒不轨的目光。
佐伊是公主的侍女，她原本很快乐，直到猎杀蛇发女妖的勇士归来。
蛇发女妖的头上有千百条毒蛇，只要看她一眼，就会被她的眼神变成石头。
传说蛇发女妖是杀不死的，勇士将她的头颅装在黑乎乎的箱子里，这样就没人能看见她的眼睛，悲剧就不会再发生。
勇士为王国除害，成了王国的英雄。
作为嘉奖，国王将自己美丽的女儿许配给了他。
“一个月后，我将为你和我的女儿举办盛大的婚礼！”
但佐伊却觉得，勇士并没有真正战胜蛇发女妖。
她觉得，勇士被女妖污染了。
2
因为每当勇士路过公主的房间，他的眼神就会像阴暗的蛇群一样涌动流淌，游到公主晨袍里的小臂上，游到佐伊干活时的胸口上，游到她的脚踝、她的膝盖，游到房间里每个女人裸露的肌肤上。
甚至，那些没有裸露的、被布料紧紧包裹的躯体上，也会留下蛇形的目光。
只有像蛇发女妖那样的蛇眼，才会有这样密密麻麻，又黏腻不安的凝视吧。
佐伊将这个猜想告诉给了她的同伴辛西娅。
辛西娅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我亲爱的佐伊，你怎么会因此感到不安呢？我们得到的注视，是对我们魅力的肯定呀！”
辛西娅为将要到来的婚礼晚宴准备了精致的礼物，她将手放在胸前祷告：“希望那天，我会得到更多关注。”
听完辛西娅的话，佐伊不再说话。
她害怕她的猜想会引来别人更多的质疑。
“被看一眼又不会掉块肉，再说你弯腰露出白花花的胸口，难道还怪别人？”
“你一个粗手粗脚的丑女孩，勇士会看上你？”
“你不会想借此破坏勇士和公主的婚礼吧？”
?
3
佐伊只是一个卑微的侍女。她觉得自己能做的，就是尽量躲避目光。
佐伊把头低下，将肩膀缩起，在这令人不安的目光扫射之中，扮演一只小小的鹌鹑。
而辛西娅却恰恰相反，她换上了更轻薄的夏裙，露出自己纤细的脚踝。
佐伊更加恐惧了，那些目光，似乎在重塑她和她的同伴。佐伊攥紧辛西娅的手，说：“不要再为那些目光而改变了。 ”
辛西娅站在镜子前欣赏她新的玻璃高跟鞋，有些不耐烦地回答说：“我也很喜欢看这样的自己啊！不要羞涩了，佐伊，大胆地展示你的魅力吧。”
佐伊看着镜子，想起勇士说他就是用镜子战胜蛇发女妖的。勇士用镜子反射了蛇发女妖的目光，让蛇发女妖陷入了短暂的石化与昏迷。
4
佐伊在自己的房间里也放了镜子。
她试图用镜子来保护自己。
但临睡前，她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双眼睛。
“勇士偷看我换衣服！”
她的尖叫引来了所有人。
正如她预料的那样，大家哄堂大笑，他们嘲笑她的丑陋、粗胖，嘲笑她不值得一看。
佐伊站在那里，蛇群一样的眼神再次爬满她的全身，爬满了她的灵魂。它们不在意她的泪水，甚至在她的泪河与痛苦中获得了更为兴奋的欢愉。
勇士严肃地拔出剑，指向佐伊说：“公主殿下，恐怕您的侍女已经被女妖所污染。”
辛西娅赶紧上来抱紧了佐伊，她向众人解释道：“佐伊没有被污染，她、她只是太羞涩了。”
勇士向辛西娅投去温柔的目光，说：“善良的女孩，你不该怜悯邪恶。”
公主的眼睛噙满了泪水，扭头去无声地哀求自己的父亲。
但她父亲用巨蟒一般的眼神拒绝了她，她知道父亲要说什么：“你是优雅的公主，你是尊贵的殿下，你的所作所为都被人观察，请按照我目光的指示，安静地将眼皮垂下。”
佐伊失去了她的双眼，她被和蛇发女妖的头颅关在了一起。
佐伊流着鲜红的泪水，将头靠在盛放着女妖头颅的盒子上，不抱希望地祈求：“你能不能告诉大家，你污染的是勇士，而不是我？”
蛇发女妖没有回答。
窗户外传来烟花的声音，佐伊知道，那是婚礼的前奏。
5
在巨大的喜庆氛围里，佐伊觉得委屈、不解，直至巨大的愤怒包裹了她。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了装着蛇发女妖的盒子。
她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她是个无须畏惧女妖目光的盲女。她拎着蛇发女妖的头发，将她拽了出来。
蛇发女妖打了个哈欠，丝毫不觉得疼痛，像是刚睡醒一样。
她缓慢地说：“我感觉到了你的恨意，但你不该恨我。”“你污染了勇士，让他做出了糟糕的判断和错误的行为。”
蛇发女妖反问：“难道是我出现后，你才觉得那些目光令你不适的吗？”
佐伊打了个冷战。
她只是不愿意去回想。
即使是万人之上的公主，也会因为目光，无奈地矫正仪态和装束。她又怎么能逃得过？
“我躲不开那些目光。”
蛇发女妖的头发是活的，它们轻轻地蜷曲，卷住了佐伊的手腕。她刚要开口，就被公主和辛西娅的声音打断了。
“佐伊！”
“佐伊！”
6
“佐伊快逃！”
公主和辛西娅用锤子砸开了门上的铁锁，可她们不知道佐伊已经打开了蛇发女妖的盒子。
她们睁着眼睛，猝不及防地和蛇发女妖对视了。
“愚蠢的女——”
不仅她们，紧随其后想要阻止她们的勇士，也猝然地与蛇发女妖对视了。
蛇发女妖的头发如同海藻一般张开，射出无数比刀还要锐利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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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和辛西娅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但，只有勇士被石化成了石像。
公主惊讶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没有变成石像？”“因为我的眼，只惩戒不轨的目光。”
佐伊也很惊讶，她问辛西娅和公主：“你们为什么来救我？”
辛西娅上前抱住了佐伊：“因为我们相信你，你还是你，你没有被污染。”
公主也抱住了她的两个侍女：“我知道你们的感受。”
她们的体验是相同的。
女孩们与蛇发女妖对视，她们被凝视的记忆映在美杜莎的千百双蛇眼中，像是看见千百个她们自己。
“我没有污染任何人。那些目光总是如此，凝视你，审视你，让你们屈从于无形的毒液，甚至会为自己符合目光的标准而感到欢欣鼓舞。”
在女孩们坦诚、不带任何要求、不掺杂任何污浊的眼神里，蛇发女妖复原了她强大的创生能力。
她的身体缓缓长出，然后她展开了她的双臂，从自己千百颗眼中挑出两颗最澄澈的，赠送给了佐伊。
“阴暗的目光，总害怕敏锐的对视。不要躲避，像我一样，直视它们，将它们钉死在耻辱的石棺里。”
7
蛇发女妖的传说还在王国里流传。
大家都知道——蛇发女妖是杀不死的。
佐伊看向自己的好友说：“我们会创造新的蛇发女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