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夫抬了梅公,往前慢走,日已中天,看看晌午,只见头接衙役,又迎着禀道:“启老爷,房子已经寻下。”梅公道:“尔等领着轿夫,同到房子里去。”又见人跪禀道:“小的是开店的,叩见大老爷。”梅公道:“起来!”于是梅公下了轿,衙役领着一直引进里面。梅公抬头一看,只见朝南三间小厅,左右两旁摆下全堂交椅,中间设了公座笔砚,刑杖签筒,一概俱全。梅公看了又看,往后又走。转过屏门,一看又是二间书房,已设床帐朱漆交椅,俱已停当,这也不在话下。
且说梅公在内安息,只见店中服侍之人,送上洗脸水来,梅白接了,与梅公净了脸。又送一壶茶,少刻捧了杯筷灯烛等物来,梅白点烛,安了座位。梅公入座,吩咐道:“下次不消过丰,只喜淡泊俭省,不喜美味佳肴。”众衙役答应:“晓得。”
梅公饮酒之间问道:“你们是吏部衙役差来迎接的吗?”不知梅公有什么话问他们?且看下回分解。
上第四回梅公路途遇头接见奢华规戒来人
词云:
一日百般事,人生不自由。怕贫休浪荡,爱富莫闲游。好学终成器,勤耕必无忧。要得身富责,但何苦中求。
诗曰:
勤王政务懒奉迎,规戒从人莫浪名。
自古男儿宜节俭,自然家道有余盈。
话说梅公饮酒之间,向那四个衙役道:“你等一向伺候前任的官,自然是晓得的。朝中政事,目下首相卢杞、礼部黄嵩那一班不存国体的奸贼,如今是如何样作为?尔细细地说给我听。”众人道:“卢太师是皇上恩宠,礼部黄嵩仗太师的势,真正是人人害怕,个个钦遵。在朝中之官,无不侍奉。今老爷连升进京,也须要先结交太师,面礼部黄嵩亦要留心。这是小的们谨禀大老爷,听大老爷的主裁。”
梅公听说大怒道:“尔等胡言乱语,我也效他们结交趋奉不成!我今进京师,偏不奉承他们,看他们奈我何?如一时恼了我性子,只怕这一班奸贼,也不能安枕。”越想越气,立起身来吩咐:“收了罢!你等早回去睡了,明日早晨伺候。”众人应道:“是!”各自安寝。
次早,梅公起来,梳洗毕。只见店家送茶,吃茶已毕,便设下酒席,服侍梅公。梅公道:“前已吩咐你等,不要美味佳肴,又如何办此席面,是何意也?”于是,梅公用了酒饭,起身闲步。只见壁上挂了伯夷、叔齐饿死于首阳山的图画,不意触了忠臣之念,却见有笔砚在此,便随手拈起笔来,在那画幅上题了四句诗道:
昆仲当年饿首阳,至今留得姓名香。
若存叔季如今世,岂忍群奸立庙堂。
梅公把笔丢下,见梅白禀道:“轿夫在外伺候已久。”梅公称谢了店主,上轿起身,数里之路,遥见前面头接的人役,同了衙门诸色人等,一齐上前迎接大老爷。梅公吩咐:“起来,你等在公馆伺候。”于是,众衙役在公馆伺候不提。
且言头按四人,与梅公行不数里,进了京城,直奔公馆,安顿了行李。梅公于是传书吏衙役进来,说道:“衙门仪注,尔等照常办公,不可移错。”书吏衙役答应:“是!”梅公道:“我已择五日后上任,即去礼部衙门挂号,明日上朝。”书吏回禀道:“四处衙门俱没统属,只有兵部衙门,要用红绿纸扎。”
梅公道:“一概不许用。”书吏叩头,出了公馆。梅公又叫头接四人进来,吩咐道:“你等路上办事,小心勤劳,你四人轮流值日伺候。”四人叩头,谢了出来,好不心喜,说道:“今年运气兴旺,新官上任,就点了我四人做值日的头役。”心中十分欢喜,不在话下。且说梅公又传买办,只见外面进来了八个人,一同跪下禀道:“小的们叩见大老爷。”梅公道:“买办何必多人,只用一人足矣!其余各自回家为农、为商,岂不安妥?何必在此衙门内吃苦当差做什么?”众答应:“是。”一同叩头山外,众议道:“新官只用一人买办,我们大家公议一人,还是轮流当差,还是合众公办?”众人道:“还是推派一名出来,与众公办是了。”兹且不提。
再说梅公一宿晚景已过,次日,五鼓上朝,来至午门,走入朝房,见各同年兄,谈些闲话。不一刻,钟鸣鼓响,圣上临朝。文武百官,朝参已毕,各依班序,立在两旁。梅公又在品级台前跪伏,口中奏道:“臣,山东济南府历城县知县,今升吏部给事梅魁见驾。愿吾主万岁,万岁,万万岁!臣樗栎庸才,今蒙圣恩,不弃微贱,拔升台垣,虽粉尸碎骨,难报天恩于万一。”天子向梅魁说道:“卿是梅魁?记得卿初进之时,满腹经纶。故念卿久在东鲁十年,今授卿为直谏之人,方不愧济世之才也。”梅公又重复顿首跪奏一番,谢恩退班。圣驾回宫,众官各还府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