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璧此时只说了两句“贤妹小姐,你可保重身体”,便大哭起来。二人对面交拜毕,站起身来,杏元小姐又向着夫人叮嘱说道:“母亲,梅家哥哥在边关回来,他乃是落难之人,恐他忧愁,母亲要劝解他一番,只当女孩儿在世一般。他若后有寸进,自然报答爹娘深恩。再者,母亲不要挂念孩儿,恐伤了身体,千万宽怀。”
夫人听说,两目流泪说道:“我儿,为娘的知道,你只管放心。”于是,杏元小姐方才带了翠环,哭哭啼啼,随了陈公到大厅,见了卢杞的礼,小姐方才上了香车,翠环同那些众女子上了轿。众官长与陈公俱在后面,才出了大门,只见那些众女子的父母,呼爷喊娘,叫兄叫弟,哀声难闻。
那一般的凄惨光景,真正是铁石人也伤心,也会流下泪来。一路上看的人民百姓,无一个不伤心掉泪痛恨。
再说党公把眼睛看着卢杞,心中骂道:“你这个奸贼,好生生地将这些无辜的女子,拆得天南地北,骨肉分离。这样凄惨哭泣之声,布满街道,亏你昧着良心,连眼睛红也不红,你是个什么心肠?亏你身居相位,你难道不知道,当权若不行方便,如入宝山空手回。我看你这个奸贼,日后是怎么样的报应!”
说话之间,不觉马车已至十里长亭了,众官员备得有饯行酒席在此。众民夫将香车、小轿,俱各歇下。众女子下了轿,一齐哭哭啼啼,拜别了父母,各自大哭了一常,那杏元也哭啼啼走下车来,向着陈公说道:“爹爹请上,待孩儿拜别。只是爹爹年迈之人,休要过伤,回去致意母亲,不要思念孩儿,只当我在家不幸病故的一般。若到那寒食清明时节,烧一陌纸钱,供一桌羹饭,这就算了爹娘的恩泽。”于是,拜将下去。陈公眼内,好似涌泉一般。父女二人,痛哭得难解难分。众官又苦劝了一番,小姐方才上了香车。梅璧与春生也过来拜辞了陈公。卢杞见哭得十分凄惨,因此催促众脚夫,抬起香车小轿,往前面而行。卢杞与党公、陈公府的官员,一拱上轿乘马,一齐往北方而去。陈公与众宫府同那送众女子的百姓,一齐哭进城来,各自回家不提。
再言陈公回府,只见夫人哭得如醉如痴,连茶饭俱不能吃。陈公含泪劝道:“孩儿已经去了,自己悲伤也无益了,且免愁烦,将惜自己的身子要紧。”夫人哭啼啼说道:“活滴滴割了我的心肝,叫我如何忍得伤悲?”陈公又劝道:“女儿在十里长亭,又嘱咐了一番,叫你千万不要哭坏了身体,只当她在家不幸身故的一般。她叫在寒食、清明时节,与她一陌纸钱,一桌羹饭,就感你我的恩泽了。”夫人听说,又哭了一会,方止住了眼泪。
不讲城中之事,且说那和番行路之人。一路上,卢杞的号令森严,把那些脚夫催得叫苦连天,哭声震野,非止一日,也是那些脚夫,否去泰来,那一日来到交界的地方,那卢杞奸贼向着党公说道:“老夫要分路进京交旨。年兄送杏元到关交待,议了二国和好,方可回朝。”党公说道:“老夫在此不送了。”
不言卢杞进京交旨,且说一路行人,取路往边关而来。那些脚夫回禀党公说道:“小姐们一路上辛苦,暂住两日,歇一歇再走。”党公依允,与梅璧、春生道:“老夫看着脚夫,似铁打的汉子,尚且如此,何况女流乎?明日到了外国,这些柔弱的女子,多应是死。”梅璧答应道:“正是。这都是奸贼伤天害理,断送了许多的性命。”再说那众脚夫歇息了两天,又起程而行,虽不比卢杞那样催促,却也不敢停留。
那日,正往前走,忽见前面一座城池,隐隐城中现出一座高楼。杏元小姐在那香车中看见,便问众脚夫道:“前面是什么城池?那座高台,是何名色?”脚夫禀道:“启贵人得知,前面是河北邯郸城县池;那座高台名曰重台,就是汉光武相会姚期,棒打重台的地方。”
杏元小姐听得脚夫说了备细,在香车里叫表兄梅璧走上前来,问道:“贤妹,愚兄在此,有何吩咐?”杏元道:“烦兄长回禀党公,在此住歇一日。”梅璧将小姐所说之话向党公禀明,党公道:“既是小姐要住一天,老夫吩咐地方官打扫公馆伺候。”梅璧道:“多谢年伯了。”回转身来,又与小姐告知党年伯依允。党公随后即差人谕知邯郸县官闻知。县官闻是钦差的钧旨,即差衙役打扫公馆,通知文武官员,在十里长亭候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