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口虽则应允,然心中实有不甘,自思:“亏我随着爷与娘娘,受了四载之苦,哪里去得一文半文来?今日有了这个机会,哪肯就此轻放了他?明日严嵩这老贼要来缴那一千两银子,待我故意将他受难,谅想他必要我相传的,待咱诈他一些银子用用,也是好的。想他们不知诈了人家的几万亿数,我却弄他三五百,可就似羊腿上拔去一根毛,有甚么相干?”主意已定,专待行事。自语之间,不觉天将傍晚,冯保伺候晚膳已毕,时已二鼓,各归安寝。然冯保把诈财之念思慕一夜,何曾合眼?
到了次早,天尚未明,即抽身起来,候严嵩缴银进来,好诈他一番。眼巴巴的望了半日,方才见那严二引着两人抬着一箱银子来到。冯保一见,故作起模样来,假意作睡熟的光景。
那严二走上前来,叫了几声“公公”,冯保只是不应。严二将他肩上拍了一下,冯保只作梦中惊觉的光景,骂道:“你是什么人,敢来打我?”严二走上前去赔了个笑脸说道:“冯公公,是我。”冯保把眼揉了几揉道:“原来就是严二先生,休怪休怪。
到来作甚么?”严二道:“奉了太师之命,送一千两赔价银子到来。相烦通传一声,请殿下阅收。”冯保笑道:“很好,我们的规矩可带来了么?”严二听了,心中明白,便向袖中取了一锭银子,约有五两多重递上,道:“这是区区之意,幸勿嫌轻。”
冯保拿在手中一掷,掷到阶上去了,说道:“岂有此理!你们是充家人的,难道不知规矩么?你们丞相府中闹热得很,所以每遇内外官员禀见,就勒要三百两。我这里青宫冷淡,凡有要求见爷的,门包也是三百两。若是少了半毫,再休想见得着呢!”
严二听了不觉好笑。正是:彼来我往皆以理,今日冤家遇对头。
毕竟后来严二却与冯保多少银子,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怒杖奸臣获罪
却说严二听得冯保要他三百两银子的门包,不觉哑然而笑道:“公公休要取笑,若是嫌少,又加些就是。”冯保道:“谁与你作儿戏事?这是一定之例,少则不能见。只怕迟了日子,爷在主子跟前说声,你家丞相恐怕肩不起呢!”说罢,竟转身将要入内之意。
严二急急唤住,道:“公公,且请少留贵步,有事慢慢的商酌。”冯保怒道:“有什么商酌之处?只管在那里絮絮叨叨的,令人好不耐烦呢!”严二道:“如今身上却没有许多银子,故此要与公公商酌。”冯保道:“你只管说来看。”严二道:“我们实不晓青宫向有这个例,如今方才得知。若说三百两,就要回去与主人商酌送来如何?”冯保道:“不是要你主人的银子,是要你平日讹诈的。想你自从投在严府,十有余年,诈的银子盈千累万。今日里付我三百,只如毡上去下一根毛,有什么相干?
怎么说出这话来?想必要将你的主人来压咱家。好好的与我滚出去,这银子休想缴进去!”
严二见他如此说话,正是大拳打中了他的心坎,不得已道:“既蒙公公过爱,在下就送一百两过来就是。”冯保摇首道:“不中用,不中用,少了一厘,也不济事的!你自去商酌就是。”
严二道:“只是目下哪得银子如此方便,倘若误了期限,如何是好?”冯保道:“只要你肯出三百,我便肯挂个赊账的。你如情愿,这里有纸笔,你可写张借券来。”严二道:“如此可借一用。”冯保引他进到门房,给与纸笔,严二即便写了一纸借券,递与冯保观看。冯保接来一看,只见上写着:借券人严二,今因急需,借到冯保公公纹银三百两,约以本月内清还。恐后无凭,立券约以为存照。
嘉靖年月日严二亲笔冯保接了借约,问道:“几时交足?”严二道:“就依着这个月内便了。”冯保方才应允,把借券收了,然后才进内说知。
太子道:“你在外收了进来就是。”冯保领命,便出对严二说:“咱爷吩咐,就此收了便是。”严二即令人把一箱银子抬到大殿之上,对着冯保点验明白,方才作别。冯保道:“你的东道,是万延不得的。若失了信,咱却要与你算账呢!”严二唯唯应诺,恨恨而归不表。
再说冯保收了银子,进内禀知。太子道:“即令你将原银送到海恩人那里去,道我多多拜上。”冯保应诺。即时唤了两个内侍,把这一箱银子抬起,自己引路,望着海瑞衙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