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氏道:“女儿虽则是我生的,然到底是她终身大事,不得不向她说知。妈妈请回,待老身今夜试过小女如何声口,明日回话就是。”李三妈道:“这个自然,只是那二先生性气迫得紧呢,大嫂今夜问了,明日我来听信就是。”仇氏应诺,李三妈便作别出门而去。
不说李三妈去了,再说仇氏三脚两步,走到元春房中,便将李三妈的言语,对她备细说知。元春听了,不觉呆了,大叫一声:“罢了!”遂昏迷过去。正是:预知今日,悔不当初。
毕竟元春气昏了过去,不知还能活否?且看下文分解。
第十一回 张仇氏却媒致讼
却说元春听了仇氏这一番言语,不觉气倒在地,唬得仇氏魂不附体,慌忙来救,急取姜汤灌了几口。良久,方才醒转来,叹道:“儿果知有今日也!”仇氏道:“终身大事,愿否皆在我儿心意,何必自苦如此!”元春叹道:“母亲真是泥而不化者也。今严二先使媒来说亲,从则免议,却则逼讨前债以窘我也。
如此将何以解之?”
仇氏听得,方才省悟,急来对张老儿说知。老儿道:“怪不得他几个月头都不到我家来问债,却预先立下这个主意。我虽是个贫户人家,今年偌大年纪,都要靠着女儿生养死葬的。
这贼奴如今现在严府,若是我女儿嫁到他家,就如生离死别一般。正所谓‘侯门深似海’者,欲见一面是再不能够的了,怪不得他呢。”仇氏道:“女儿亦是为着如此,故心中不愿呢。”
原夹注:张老儿与仇氏只知一入权门深似海,欲见无由,不知嫁与家奴,辱莫大焉。元春见识高其父母千万矣。张老儿道:“且自由他。他若到时,只索回绝了他就是了。”仇氏道:“不是这般说,只因你欠下他的银子,你若回绝了他,只怕他反面无情,却来逼你还债呢!”
张老儿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自不必说的。他若逼我们还债,我就拚了这条老命,只索偿了他罢。”仇氏道:“你休要拚着老命去撞人家,还是打算还他好。”张老儿道:“你休烦聒,我有主意。”原夹注:不知他有甚主意,无过只拚得一条老命而已。暂且按下不表。
再说李三妈次日又到张家店内来讨回信。仇氏道:“小女尚小,今年与她推算,先生说是不宜见喜,说要过了三载之后,方可议婚。故此有妨台命,罪甚之至。”李三妈听了,不觉两颊通红,心中好生焦躁。正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李三妈冷笑道:“昨日大嫂说的话,怎么都改变了,是甚么缘故?
我昨日已将你的言语回明严二先生了,他叫我今日来讨实信,并问要多少聘礼。昨日定议这般说,你到了此际又说这些话头,却不是弄送我么?这却使不得!”
仇氏道:“昨日妈妈到此,我原说要求吹嘘为小女议配的。
迨后听得妈妈说有了这门好亲事,斯时不禁狂喜,故即向小女说知。奈小女于前月请了一个极有名的先生,唤做冯见,十分应验的,把她八字一算,说是今年命犯红鸾,更带羊刃,不宜见喜。否则必有血光之灾,更兼不利夫家。昨夜始知,故此不敢应允,非是故却,祈望原谅。”李三妈冷笑道:“昨日这般说得好,今日忽然变卦,还有许多言语支吾。我也不管得许多,只是回复二先生去,看他怎生发落就是。”悻悻出门而去。
一竟来到严府门房里面,寻着了严二,便将仇氏推却之言,备细告知。严二满望成就这件亲事的,今忽闻此言,恰如冷水浇头一般。正所谓: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
此际严二不禁大恕道:“这老儿好不知好歹,倘不收拾他,何以消得我这一口气!”乃对李三妈道:“相烦你再走一遭,说我如今不想娶他女儿,立即要他把券上银子还了我就罢。
如若不然,只怕他到兵马司处吃不起棒呢!”
李三妈见他发怒,不敢怠慢,即时应允,急急的来到店中,对仇氏说道:“我说是你要害我挨骂,如今你却吃苦了。”仇氏道:“怎么累你着了骂语?我却怎么吃苦呢?婚姻大事,岂是强为得的?且说来我听。”李三妈便将严二要他立即还银子的话,备细说了一遍。
仇氏道:“我家不过是穷了,借他十两银子,他便欲以此挟制于我。这也不妨,自古道:‘讨得有,讨不得没有。’如今我们现在这里开店,又不曾拖他的,任他怎么厉害,也要凭个理性,为什么以此制人?我只不服!就烦你去回复他,说我家欠了他的银子,自然还他。若说是婚姻之事,却不烦饶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