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玉奴走得到家,天已微亮。把门一看,见是锁的。却好一个贴邻,起早往县前公干,见了玉奴,吃了一惊道:“蔡娘子,你在何处?害丈夫坐在监里。”这王奴见说丈夫在监里,扑漱漱地掉下泪来道:“奴今要见丈夫,不知往那一条路去。”那邻居道:“我今正要往县前,可同我去。”二人取路而行。一路上,将二空之事,一一说了。
不觉已到县前,领他到了牢中,蔡林见了妻子,吃了一惊道:“你在那里?害我到此地位。”玉奴将所事一一说了一遍,满狱通恨那二空。登时禁子上堂禀知,取出蔡林夫妻一问,这玉奴将前项事一一诉明。县公大怒道:“他寺中共有几房?”玉奴云:“闻有东西二房,西房是好的,实不知详细。”知县把二人带起,唤打轿,竟往双塔寺而来。寺里呜钟迎接,知县竟到东房,分付把房头细搜。公人一齐打进,一层层打得个透彻,拿出三个妇人、三个和尚、两个道人、三个行者。道:“内中都搜到,并无人了。”知县又着人到竹园内,掘出两个妇人尸首来。县公又到西房,叫搜,祇见几个青年读书的秀才,俱是便服,道:“老父母,东房淫污不堪,久恨于心,今蒙洞烛,神人共喜。”这西房门生们在此攻看书史,实是清净法门。门生向时有感,有俚言八句为证:
东房每夜拥红妆,西舍终宵上冷床。
左首不闻钟盘响,西厢时打木鱼忙。
东厨酒内腥膻气,此地花灯馥郁香。
一座山门分彼此,西边坐也善金刚。县公看罢道:“诸兄见教,也罢。”
忙把左右唤转回衙,竟上公堂,道:“郁氏,他怎生骗你到他房内?”郁氏道:“老爷,妇人到寺烧香,被明月清风二秃蛮推紧扯,到他内房强奸了,再也不放出来了。”玉奴恐江氏说出无碍情由,便道:“老爷不须细问,都是二秃行为,与这老和尚一些无干。妇人若不是老僧怜放,就死在寺中也无人知道。”江氏会意道:“老爷,就是埋尸也是印空觉空二人。”县公问明道:“把无碍释放还俗。把两个妇人尸首着地方买棺收殓。江氏、郁氏、田氏,俱发宁家。道人、行者各归原籍。把东房产业着西房管下,出银一百两助修城池。发放蔡林夫妻到岳丈家,说明此事,以完结案。把二空各责四十板定了斩罪下狱,以待部文。”取决判曰:
得双塔寺僧觉空、印空,色中饿鬼,寺里淫狐。见红粉以垂涎,睹红颜而咽吐。假致诚而邀入内,真实意而结同心。教祖沙门,本是登岸和尚;娇藏金屋,改为人幕观音。抽玉笋合堂,禅床竟做阳台之梦;托金莲舒情,绣塌混为巫楚之场。鹤入风巢,始合关雎之好;蛇游龙窟,岂无云雨之私。明月岂无心,照孀闺而寡居不寡;清风原有意,入朱户而孤女不孤。并其居,碎其躯,方足以尽其恨;食其心,焚其肉,犹不足以尽其辜。双塔果然一塌,两房并做一房。妇女从此不许入寺烧香。丈夫纵容,拿来一一并治罪。
判讫,秋后市曹取决。那几家受他累的,把他尸首万千碎剐,把他光头登时打得稀烂。正是:
祇道伽蓝能护法,谁知天算怎生逃。自古不秃不毒,不毒不秃,惟其头秃,一发淫毒。可笑四民,偏不近俗,呼秃为师,愚俗反目,吾不知其意云何。
总评:
天下事,人做不出的,是和尚做出。人不敢为的,是和尚敢为。最毒最狠的,无如和尚。今缙绅富豪刻剥小民,大斗小称,心满意足。指望礼佛,将来普施和尚。殊不知穷和尚虽要肆毒,力量不加,或做不来,惟得了施主钱财,则饱暖思淫欲矣。又不知奸淫杀身之事,大都从烧香普施内起祸,然则普施二字,不是求福,是种祸之根。最好笑当世缙绅,所读何书,尚不知异端二字儿,今白莲、无为、天主等教是乱天下之祸根也,戒之,戒之!
第十二回汪监生贪财娶寡妇
富贵从来不自由,何须妄想苦贪求。
庸愚痴蠢朝朝乐,伶俐聪明日日忧。
彭祖年高终是死,石崇豪富不长留。
人生万事皆前定,勉强图谋岂到头。
话说嘉兴府秀水县,有一个监生姓汪名尚文,又号云生,年长三十岁了。他父亲汪礼是个财主,原住徽州,因到嘉兴开当,遂居秀水。那汪礼有了钱财便思礼貌,千方百计要与儿子图个秀才。争奈云生学问无成,府县中使些银子,开了公折便已存案,一上道考便扫兴了。故此汪礼便与他克买附学名色,到南京监里纳了监生,倒也与秀才们不相上下。就往南京坐监。不期这年五月间,时疫相染,这汪礼夫妻并云生妻子,一齐病起,三人相继而亡。家人们一面治棺入殓,一面飞也报到南京。云生得知这个消息,大哭起来,登时出了丁忧文书,即日起身赶到家中,抚棺痛哭。遂有诗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