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彩急至家中,忙取白金一锭,恰重四两二钱。叫一小使拿了拜匣,随过河来。潘璘隔河望见,忙叫犹氏点茶。祇见陈彩取出那锭银子,交与潘璘道:“外奉一两作利。”潘璘再三不肯受,陈彩说:“如兄不收,弟亦不敢领货矣。”潘璘收了道:“得罪了。”小厮将货物先自拿回。祇见店面复送出两盏茶来,陈彩接了在手,道:“潘兄,你这般为人忠厚,怎不江湖上做些生意?”守此几件货物,怎讨得发迹。”潘璘说:“奈小弟时乖运蹴,也没有本钱,怎去做得?”陈彩说:“兄若肯,小弟出本,兄出身子,除本分利如何?”潘璘道:“若得如此青目,弟当大马报也。”陈彩说:“言重!今日且别,明日再议。”竟自谢茶去了。
犹氏听见,对丈大说:“若得这个人出本钱,可图些趁钱。”潘璘说:“忒也忠厚。方纔之本,止得二两,他如今与我四两二钱。”将银子递与犹氏。犹氏说:“他为甚买这许多何用?”潘璘道:“他万万的财主。这一锭银子,祇当一个铜钱。”犹氏说:“原来他家这般豪富。”不题。
次日,陈彩即下一请帖,请潘璘吃酒。潘璘竟赴席。谈及合伙之事,陈彩说:“明日先付兄一百两,兄可往瓜州买棉花。待回来看好,与兄同去做几帐。如今和你合伙,便是嫡亲兄弟一般,往来便好。”潘鳞说:“全仗哥哥扶持。”尽饮而散。
次日,犹氏云:“陈家今日将银付你,需设一桌酒答他,方见道理。不然,被他说我家不知事体。”潘鳞道:“贤妻见教极是。”实时写下请帖,自己袖了,”忙到陈家。相见时,先谢搅扰,后下请帖。陈彩欢喜,送出了门。
潘家忙到午上,酒肴已备。祇见陈彩打扮得齐齐整整,随了一个小使,拿着银子到了潘家。潘家父子迎进,见礼,叙了闲话,将一百银子送与潘玉道:“待令郎做熟了,再加本钱便了。”潘玉言:“全仗扶持。”说罢坐席,曲尽绸缪。酒阑人散。
次日,潘璘雇船束装,别了父母妻子,即往陈家去说。陈彩送到船边,两下分别。一路上竟到瓜州,投了主人,买了棉花往徐州而回。
这陈彩常到潘家假意问候,不时间送些东西,下此机智。隔了三个月,潘璘回家。见了父母妻子,即到陈家。见了陈彩,拿出银子一兑,除起本银一百两,余下四十。陈彩取了二十两,那二十两送与潘璘。又扯住请他吃酒,欢欢喜喜,送出大门。
潘璘到家,取出前银,与父母看了。一家门欢欢喜喜道:“买些三牲福礼,献着神道:就请陈家一坐。”犹氏道:“你前借的五两银子,可送去还他,也请他坐坐,想来都是好人。”潘玫说:“正是。”忙取了五两,本利还了,取还原票,接了他们同饮。陈彩酒至半酣:“我今番凑了二百两,你自再走一回。待再一番,与你同去。”潘璘欢喜。过了几日,陈彩将二百两银子付与潘玉父子收了,遂买舟再往彼处。别了家下,竟去了。不两月潘璘回了,将本利一算,两人又分四十两。一个穷人家,不上半年,便有六十两银子了。陈彩便兑出五百两道:“今番我与你去。”两下别了家中,一竟去了两个月。
回至西关渡口,是个深水所在、幽僻去处,往来者稀。璘上渡,以篙撑船,彩思曰:“此处可以下手。”哄船家曰:“把酒与我一暖,与潘舍同吃。”船家到火舱里取火。陈彩走上船头道:“你可到船中吃酒,待我撑罢。”潘璘那篙子被陈彩来取。潘璘放手,陈彩一推,跌在深渊里面。潘璘撺上水面,陈彩一篙打了下去,方叫船户救人。梢公来时,人已浸死矣。请渔翁打捞尸首,就将钱买托渔翁,以火烧尸。焚过,埋了骨骸。
下船归家,着了白道袍,见了潘玉,便大哭起来。以后方说潘璘跌下水凶情,潘家父母妻子一家痛哭。陈彩又假哭而陪。潘璘父母细问情由,陈彩言:“因过西关渡,他上渡撑船,把篙不住,连人下水。水深且急,力不能起,祇得急唤渔船捞救。寻得起来,气已绝矣。船上不肯带棺,祇得焚骨而回。”言毕,潘家又哭,彩将卖货帐目并财本一一算明,又趁银一百两交还潘玉。满家感激一番:“若非尊驾自去,则骨亦不能还乡矣。实是大恩,多感多感。”送出了门。
潘玉把二孙做了孝子,出了讣状,立了招魂幡,诵经追荐。一应又去了些银子。一家五口,吃了年余,又大泼小用,那银子用去七八了。儿子又死,自身又老,孙子又小,不能抚养,欲以媳妇招一丈夫赘家,料理家务。陈彩闻知其事,即破曰:“不可招赘。他到家初然依允,久后变了,家必被他破败、孙子被他打骂、你两个老人家被他指说。赶也不好赶,后悔何极。依我愚见,守节莫嫁为上。缺少盘费,我带得十两在此,下次如要,我再送来。”一家儿见了,感激不尽,称他无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