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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冤家(241)

作者:(明)西湖渔隐主人

祇合兰房双厮守,何缘偷度越溪流。将当日楚楚回诗,并一只红鞋,自己四句,对作一处,外把封筒封好。上写江老爷书,付与王管家道:“你递与江衙门上人,传了进去便回,不必等复。”又送一百文铜钱,以作酒资。王管家收了,作谢而去。

次日,到了嘉兴,往江衙门首经过,忙向顺袋取出于时之书,付与门上人,竟自去了。门上人忙问姓名不答应,他竟去远了。门公祇得投进。江公见书,忙问:“那一家送来的?”门公说:“递了即去,问他不答应,竟自去了。”江公到房中坐下拆开,不见副启,又没有名帖,却是大大纸包。夫人笑道:“这封书倒也改样,怎生这般一个妆束。”江公又拆开看,却是一只红鞋与两张字纸。夫妻二人吃了一惊,连忙屏去一众男女。江公把一张字纸拿起来看,上写着:

明珠韫椟敛光茫,不比寻常懒护藏。

念汝渴龙思吸水,送些云雨赴高唐。贱妾扬州李氏拜。

江公满面通红,又去取那一张去看:

新姨娇养古扬州,绣得红鞋双风头。

祇合兰房双厮守,何缘偷度越溪流。江公看罢,登时大怒道:“这贱婢敢私通孔良宗,辱我门户,二人决要置之死地。”夫人劝曰:“相公且请息怒,奴有一言容启。这小小鞋儿,果是李家的了。这诗竟不似他的口气。且字迹一发丑得不像,竟似楚楚笔迹无二。事有可疑,未可泄漏。待明日先把先生哄了出去,把他房中一搜,如果有私,必然还有别物。那时再处,不可造次纔是。”

江公次早,着人约了许表侄,与他三钱银子作东,请先生出城外耍了一日。至晚方许放他归来。老许登时到姑夫家里,见了姑娘。夫人祇说:“你扯了先生出去使了,至晚放他归来。”老许把先生扯了道:“陪我去城外耍耍。”不容放转,一把扯了就走。孔良宗门也不曾关得,竟自去了。江文又同去耍了。

江公自己同了夫人,走到书房一看,见一只皮箱封固紧密。江公闭上房门,把刀锥撬开了,取出对象,皆是新姨房中对象。江公大怒:“夫人,你说不是,如今对象俱是贱婢房中物,难道差了!”夫人道:“一发疑心了。他这些酒器衣饰,是几次失的,在里边着实寻讨,连素梅也拶了几次。”江公道:“他自暗地送与情人,恐防一时寻起,先自作此故态,以掩人耳目。”夫人造:“他自己的衣饰,那里查他。再送些也没人知道何苦反自昭彰。”江公默然自想道:“拿素梅来问他。”

须臾,素梅来到。夫人道:“箱中的物件,你可认得?”素梅一看,便哭将起来:“为此对象,新姨拶我几次,打了许多,怎生到此间!”江公骂道:“贱婢,做得好事,李氏几时与孔良宗私通起的?”素梅说:“此话那里说起,新姨为人,贞洁自许,并不妄发一言,凛凛冷面,何人敢犯,怎生说起这般话来。”这话传到新姨耳内,倒吃了一惊,竟自走到书房。江公怒道:“这些物件,怎生到此间,快快实说!若有虚言,送官尽法。”新姨看罢了,又惊又气,那里说得出口。江公袖中摸出红鞋,并那二诗,放在桌上。新姨看罢,说道:“这几句歪诗,先已好笑,这笔迹难道认不出的!”素梅立起,上前把楚楚诗儿一看,是苏姨笔迹,道:“是了。”随附新姨之耳,悄悄说了一番。夫人忙问:“怎么?”素梅又在夫人耳说如此,江公怒道:“有话实说,装甚么鬼腔。”夫人道:“且收拾这些物件进去。吩付一众家人,孔生回来问取物件,竟说不知是了。”道:“相公要明此事,叫春香到后园审问,便知端的。”江公听了夫人之言,遂一齐进去,把房门拿锁出来锁上,竟到后园。

素梅悄悄唤了春香,直至后园厅上。江公道:“拿拶子来。”春香年纪不上十四岁,登时慌了,哭将起来。夫人道:“不许哭,问你新姨这一只红鞋,你几时偷去的?”春香道:“是旧年六月内,苏姨偷与孔相公的,不干我事。”新姨笑一笑儿:“你如今直说,我房中衣饰金银酒器,是你偷的,还是别人偷的?”春香道:“偷盗之事我不知道苏姨着我做几次送去与先生的。这酒杯是苏姨晚上自己带去的,我不知道。”

江公怒冲冲问道:“这桩事怎生起的?”春香道:“一日,苏姨坐在房中,道老爷巨万家私上少一个儿子,孔相公青年美质,与他作些勾当,倘留得一个种儿,也等老爷欢喜。料没人知道。”新姨道:“为何写去诗儿把我出名?”春香道:“孔相公原属意于你,故此苏姨将机就计,认做新姨。见了孔相公,便打扬州官话。”新姨骂道:“没廉耻,你倒养汉,反把我的名头污了。怎生气得他过,我去打他的嘴巴。”夫人一把扯住道:“不可,他作事十分可恨,奈他病势沉重,祇在早晚了。他若死了,这是现报你了;如好起来,自然定要处他,与你出气便了。”江公道:“这禽兽定要处他。”夫人道:“你且慢着,且权时耐住,待至端阳,止得十日光景。到五月初,送了半年束修,好好开交。十分气他不过,学道与你相好,或放或黜,俱由得你,何必此时昭彰。这个儿子大来,怎生做人?况你官箴有玷,连李娘反污了清白。依了我说处法极妥。”江公叹一口气,出外边拜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