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报督府,细述徐海之言,督府听了,忧形于色。华老人道:“老爷且宽心,尚有一机会可图。”督府道:“有甚机会?”老人道:“徐贼虽未可料,而徐贼所爱幸之王夫人,我看他语言之间颇归降之意。若通得一线,便可借以磔贼耳。”督府道:“既有此机会,不可坐失也。”因重赏华老人,遣出。
遂集幕下众官,问道:“吾欲遣一官去说徐海来降,谁人敢去?”罗中军应声而出,跪下道:“中军官愿往。”督府大喜道:“你去极好,但要善觑方略。我闻徐海勇而多智,善战而得军心,横行十载,〔未〕曾遇一对手。从前几番招抚,不但不得成功,且俱遭其杀戮。我不以官将招降,而以华老人去者,以彼曾与徐海识面,冀其军中或有熟者,然后好乘间而入。今华老人言徐海夫人王氏,有束甲归降之意,而徐海又昵爱之。这一功只在此妇身上可成。我这里备黄金三千,白银五万,彩缎千端,玉带二条,宝珠一斗,犀杯四十对,锦袍二套,珠冠一顶,绒帐一床,你去诱以归降,则朝廷赐爵,夫荣妻贵,福禄终身。外选女使二人,送去服侍王氏,劝他来降。我闻他乃北京女子,为父陷身娼户,流落临淄,善新声,能胡琴,乡国父母之念甚重。便嘱使女以此动之,大约事成八九矣。”乃招能事妇女军中行计。
有一罪人女宣义娘,又有一罪人妇喻恩娘,俱愿舍身入寇,代父代夫赎罪。督府间其父其夫得甚罪,一云:“父是人命干连。”一云:“夫绞罪当死。”督府乃仰牌取其夫与父至道:“尔二人罪犯,俱在不赦,尔妻、女以身代尔入贼营行计,其情志可矜,免尔之死。”二人叩头谢罪。当时劈了长板,督府给二妇衣囊与白银二百,教他带入贼营使用。二人私以一百与其父、夫。父、夫叩禀督府,愿随送行,督府许之。罗中军带二十名健步,并宣义、喻恩二女,竟往徐营而来。
行了两月,健步报徐营扎寨在前。罗中军一马当先,早有巡逻军喝道:“何方官将,敢到此处驱驰?”罗中军道:“我乃督府麾下中军官,奉抚爷命求见大王。”巡逻军道:“少待。”便去通报徐明山。徐明山问有几多人?巡逻军道:“只有一官,随行不过二十人。有一车辆,不知是甚缘故。”徐笑道:“此必以利诱我降也。”令军士设油鼎以待。着蓝旗手,召中军进见。罗中军自外而入,见营中戈甲森森,刀枪密密,中置百滚油罐,旁列五百枭刀手。徐明山端坐在上,手抚长剑,疾视中军。罗中军自下而上,长揖道:“罗某拜见。”徐明山大怒道:“何物鸟官,如此无礼!叫军士替我烹了这厮!”罗中军唬得双膝连连跪倒,口称大王饶命。徐明山笑道:“你恁的胆量,怎敢来做说客!杀你徒污我剑。你直说来,我免你烹。”罗中军吓得呆了半晌,方开口说道:“奉督抚爷命,道久慕大王高义,着小官薄献不腆,以为大王寿。使女二人,送侍夫人。”王夫人从旁道:“如此是督府差来送礼的官儿,须把他个体面。”徐明山方笑一笑,搀起罗中军道:“孤与中军取笑,何着惊如此。”罗中军道:“大王天威,小官几乎唬死。”
徐明山与中军见礼坐下,问道:“督府着中军到此,有何见谕?”罗中军道:“督府闻大王乃豪杰之士,不受赃官污吏之困辱,故弄兵潢池,其情实可原谅。今特差小官献黄金三千,白银五万,玉带二围,锦袍二套,彩缎千匹,宝珠一斗,犀杯四十对,珠冠一顶,绒帐一床,使女二人,望乞笑纳。徐明山道:“某与督府素昧生平,如何好受恁般厚礼。必有甚事,请中军直言。”中军道:“官有一言,大王不责,方敢启齿。督府爷多多拜上大王道,大王乃高明之杰,愿与交欢。为寇非长久之计,化外非久处之地。皇运方隆,英雄并出。以天下之大,士民之众,苟歼一方,何异举太山以压垒卵!但圣明体好生之德,敕命招安;督府推仁人之心,躬勤抚顺。愿大王束甲归降。改邪归正,为皇家之于城;揍乱除残,作大国之柱石。同享富贵,共励山河。愿大王少留意焉。”徐明山道:“多谢督府厚意,中军明教。此事非一朝一夕之故,关系甚大,一有不到,身命难保。中军请回,厚礼亦不敢受,另日再商议回话。”中军道:“纳降不决,小官不敢苦强。抚爷之礼,专为大王,望乞收下。”徐明山道:“怎好受他礼物?”王夫人道:“彼以礼来、受之无害,却之反有形迹。莫若受其来礼,亦以宝物答之。两军对垒,不妨交际,庸何伤乎?”徐明山然之。对中军道:“盛礼本欲不受,恐辜你抚爷雅意。”叫军士把送来的礼物收了。军士得令出营,须臾献上金珠玉帛,二女子宫妆艳服,磕了头。徐明山道:“到后宫服侍夫人去。”外以夜明珠两颗、珊瑚树四对,转答督府;黄金一百、白银一千,送罗中军。其余随来士卒,每人赏银十两,致意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