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鸣皋一面打,一面留心看那罗季芳与马、白、徐、曹对垒,渐渐抵敌不住。只因罗季芳膂力虽大,身子呆笨,所以吃亏,被他们打着了好几下,打得这季芳连连吼叫,手忙脚乱起来。鸣皋知道这呆子不济,他们四人之中,只有马忠这二条膊子直上直下的,最是勇猛。便觑个落空,做个鹞子翻身,扑将过去,照定马忠胸前飞起一腿,踢个正着,把马忠跌去二丈多远,身受重伤,口喷鲜血。白胜吃了一惊,手中慢的一慢,被罗季芳一拳打在面门之上,只打的鼻青嘴肿,眼睛如皮蛋一般,只得退将下去。呆子得了上风,分外高兴。徐定标与曹文龙心慌意乱,不防楼上有人暗算。
那江梦笔在鹤阳楼上,倚着楼窗,看见季芳渐渐不济,将桌上边一把锡酒壶拿在手中,欲助他一臂。只他是个文人,不谙武艺,恐怕错打了季芳,因此踌蹰。恰好曹文龙一个雀地龙之势,抢到鹤阳楼底下,江梦笔趁此把壶酒打下来,请他吃一壶绍兴。那晓不偏不正,刚打在文龙的头。这把酒壶是放得三斤酒的大号锡壶——说话且慢,你这句是漏洞了。酒席面上,只用半斤壶一斤壶,从没有用三斤壶的。看官有所不知,只因他三人都洪量,这罗季芳喜用大碗,吃酒爽快;若用小酒壶时,一壶只倒得半碗,却不耐烦,故要用此大壶。而且壶内满满的热酒,赛比铜锤一般,打得曹文龙一佛匆出世,嘴里豆腐喊匆出,只叫腐腐的,头上鲜血直流,身上淋淋漓漓的绍兴。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部分第5回 徐定标寻访一枝梅 伍天然私下九龙山
话说徐定标见不妙,转身便走。那受伤的三个教师,是不必说。这些家丁越发不济,被罗季芳追赶上,拳打脚踢,有得他施威,把他们打得火烛无星。那花省三知道不妙,带马头从西面大圈转,出了南门,飞马逃归回家,报信去了。这里单剩李文孝一人,与徐鸣皋打了三十余个照面,正在招架不住,如何加得起罗季芳上来相帮?心慌胆怯,早被鸣皋一手接住鞭梢,顺势只一拖,李文孝撞将过来,被鸣皋夹颈皮一把抓住,揪倒在地,提起拳来便打。罗季芳见了,他便来凑现成,打死老虎起来,骂他一声“忘八”,打他一个拳头。二人把个李文孝当做一块铁用,你一下,我一下,好似打铁一般。初起他还连连吼叫,后来只叫饶命。直打得李文孝上无气,下无屁,连饶命都喊不出来,方才住手。
上了楼来,重整杯盘,兄弟三人依旧饮酒。只见那保正走上楼来,叩了个头,便道:“徐大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原是义举。只是他遍体重伤,气虽未绝,恐怕死了,却怎么处?”鸣皋道:“杀人偿命,大丈夫岂有怕死之理?我徐鸣皋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若死了,我便自投出首,岂有带累旁人之理!”保正笑道:“小人晓得徐大爷出名的好人,是个英雄豪杰,原不过说一声罢了。”又叩了个头,下楼去了。兄弟三人饮了一回,吩咐店小二把酒钱记明账上,下了鹤阳楼,出了东门,回转太平村而去。
且说花省三飞马回庄,直到里边,见了李文忠,只说“二少爷看上了方秀才妻子,教我伪造借券,要他妻子做偏房,如今被徐八强自出头,同罗呆子把教师打伤,二少爷抵拒不住,十分危急”等情说了一遍。那李文忠告诉父亲,说兄弟是长是短,被徐八这狗才欺负,现下速去救应为要。李廷梁十分大怒,即命合府家了各带家伙,跟大少爷速去救应。正要动身,只见前去的家丁报道:“二少爷回来了。”原来方才徐定标同众家丁人等,躲在各处小街巷内探听,等到徐鸣皋去了,他们聚集拢来,把李文孝扶起,就坐在这小轿内。那三个受伤教师也到,送一齐簇拥着轿子,出了南关,一直抬到家中。众人上前,把李文孝扶入房中,自有他妻子接着,扶他床上去安睡。李廷梁见儿子打得遍身鳞伤,口吐鲜血,把徐鸣皋恨如切齿。文忠便去安排伤药,看视兄弟,见他受伤虽重,幸得体质强壮,不致性命之优,命弟妇等好生伏侍。思想:“虽是兄弟自己不好,只是徐八却不应该,与你无怨无仇,干你甚事,却下此毒手。若不与他报仇,上对不过老父,下对不过兄弟,我李家怎的在扬州做人?”遂安慰了受伤的三位教师——他们自己皆会医治——便与徐定标商议报仇之策。
定标道:“扬州府王文锦与府上交好,明日告他一状为富不仁、强霸行凶的罪名。”文忠道:“这是不消说得,只是不过用数百两银子罢了。如何出得这口无穷怨气?必须要想个计较出来,收拾他的性命,方消我恨。”定标道:“徐八本领甚高,某等皆非敌手。二少爷如此英雄,尚然失利,若刀枪交战,断难取胜。我有一个朋友,名叫一枝梅。他虽是梁上君子,却是偷富济贫的义贼。若是一千八百银子,他再也不来惊动,偷一回,非是整万便也数千。若遇贫苦之家,私自丢几锭银子进去。他若偷了,便在墙上画一枝梅花。做的案件重重叠叠,各府州县悬了赏格捉他,虽是当面看见,也是擒他不住。只因本领高强,来去如一道青光,他把城墙当做门槛一般,日夜能行千里。只是一件,他的性子有些古怪。若肯到来相助,那徐鸣皋的脑袋,如同放在囊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