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敖道:“他们满嘴唧唧呱呱,小弟一字也不懂,好不令人气闷!”多九公道:“他这口音,还不过于离奇,将来到了歧舌,那才难懂哩。”唐敖道:“小弟正因音韵学问,盼望歧舌,为何总不见到?”多九公道:“前面过了结胸、长臂、翼民、豕喙、伯虑、巫咸等国,就是歧舌疆界了。”
林之洋道:“今日把俺一嘴胡须烧去,此时嘴边还痛,这便怎处?”多九公道:“可惜老夫有个妙方,连年在外,竟未配得。”唐敖道:“是何药品?何不告诉我们,也好传人济世。”多九公道:“此物到处皆有,名叫‘秋葵’,其叶宛如鸡爪,又名‘鸡爪葵’。此花盛开时,用麻油半瓶,每日将鲜花用箸夹入,俟花装满,封口收贮,遇有汤火烧伤,搽上立时败毒止痛。伤重者连搽数次,无不神效。凡遇此患,如急切无药,或用麻油调大黄末搽上也好。此时既无葵油,只好以此调治了。”
唐敖道:“天下奇方原多,总是日久失传。或因方内并无贵重之药,人皆忽略,埋没的也就不少。那知并不值钱之药,倒会治病。即如小弟幼时,忽从面上生一肉核,非疮非疣,不痛不痒,起初小如绿豆,渐渐大如黄豆,虽不疼痛,究竟可厌。后来遇人传一妙方,用乌梅肉去核烧存性,碾末,清水调敷,搽了数日,果然全消。又有一种肉核,俗名‘猴子’,生在面上,虽不痛痒,亦甚可嫌。若用铜钱套住,以祁艾灸三次,落后永不复发。可见用药不在价之贵贱,若以价值而定好丑,真是误尽苍生!”多九公道:“林兄已四旬以外,今日忽把胡须烧去,露出这副白脸,只得二旬光景,无怪海船朋友把他叫做‘雪见羞’。”唐敖道:“舅兄绰号虽叫‘雪见羞’,但面上无雪。谁知厌火国人,口中却会放火!”多九公道:“这怪老夫记性不好,只顾游玩,就把‘生火出其口’这话忘了。林兄现在嘴痛,莫把大黄又要忘了。”随即取出递给。林之洋用麻油敷在面上,过了两天,果然痊愈。
这日大家正在柁楼眺望,只觉燥热异常,顷刻就如三伏一般,人人出汗,个个喘息不止。唐敖道:“此时业已交秋,为何忽然燥热?”多九公道:“此处近于寿麻疆界,所以觉热。古人云,寿麻之国,正立无影,疾呼无响,爰有大暑,不可以往。亏得另有岔路可以越过,再走半日,就不热了。”唐敖道:“如此暖地,他们国人如何居住?”多九公道:“据海外传说,彼处白昼最热,每到日出,人伏水中,日暮热退,才敢出水。又有人说,其人自幼如此,倒不觉热,最怕离了本国,就是夏天也要冻死。据老夫看来,伏水之说,恐未尽然,至离本国就要冻死,此话倒还近理。即如花木有喜暖的,一经移植寒地,往往致死,就是此意。”唐敖道:“小弟闻得仙人与虚合体,日中无影。又老人之子,先天不足,亦或日中无影。寿麻之人无影,不知何故?”多九公道:“大约他们受形之始,所禀阳气不足,以致代代如此。即如这样暖地,他能居住,其阳气不足,可想而知,自然立日无影了。”
忽听船上人声喧哗,原来有个水手受了暑热,忽然晕倒。众人发慌,特来讨药。多九公忙从箱中取了一撮药末道:“你将此药拿去,再取大蒜数瓣,也照此药轻重,不多不少,一齐捣烂,用井水一碗和匀,澄清去渣,灌入腹中,自然见效。”众人接了。恰好水舱带有井水,登时配好,灌了下去。不多时,苏醒过来,平复如旧。林之洋道:“九公,这是甚药,恁般灵验?”多九公道:“你道是何妙药?”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1]祝由科:原是古时医学中十三科之一,后来成为专用符咒治病的一种迷信方法的名称。
第二十七回
观奇形路过翼民郡
谈异相道经豕喙乡
话说多九公道:“林兄,你道是何妙药?原来却是街心土。凡夏月受暑昏迷,用大蒜数瓣,同街心土各等分捣烂,用井水一碗和匀,澄清去渣,服之立时即苏。此方老夫曾救多人。虽一文不值,却是济世仙丹。”
这日过了结胸国。林之洋道:“他们国人为甚胸前高起一块?”多九公道:“只因他们生性过懒,且又好吃,所谓好吃懒做。每日吃了就睡,睡了又吃,饮食不能消化,渐渐变成积痞,所以胸前高起一块。久而久之,竟成痼疾,以致代代如此。”林之洋道:“这病九公可能治么?”多九公道:“他如请我医治,也不须服药,只消把他懒筋抽了,再把馋虫去了,包他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