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再芳道:“据这几句细细参详,却含着‘酒色财气’四字,莫非军前还有这些花样么?”道姑道:“若无这些花样,下句从何而来?
裂帛凄环颈。”
众才女听到此句,个个毛骨悚然,登时都变色道:“据这五字,难道还有投环自缢之惨么?”道姑叹道:“岂但如此!
雕鞍惨抱尸。寿阳梅碎骨。”
众人都惊慌战栗道:“这竟是伤筋动骨,军前被害,不得全尸了!何至如此之惨!”一面说着,都滴下泪来。道姑道:“你道这就惨么?还有甚于此的!此时连贫道也不忍朝下念了。
姑射镞攒肌。染碛模糊血,埋尘断缺胔。”
小春、婉如、青钿诸人听了,都垂泪道:“这个竟是死于乱箭之下,体无完肤了!莫讲日后自己不知可遭此厄,就是别位姐姐如此横死,令人何以为情,能不肝肠痛碎!”说着,都哽咽起来。道姑道:
“甫为携帚妇,遽作易茵嫠。”
毕全贞道:“这是合欢未已,离愁相继。若由上文看来,大约必是其夫军前被害,以致拆散鸳鸯,做为嫠妇了。”道姑道:
“泪滴天潢胄,魂销梵宇尼。”
锦云道:“我们这里那有皇家支派?这个尼姑又是何人?真令人不解。”洛红蕖惟有暗暗嗟叹不已。道姑道:
“井几将入井。”
玉芝道:“若以‘入井’二字而论,岂不又是一位孀妇?以此看来,那碑记所说‘薄命谁言座上无’,这话果真不错。”井尧春道:“请教仙姑,此句莫非是我休咎么?”道姑道:“此诗虚虚实实,何能逆料就是才女?总而言之,此皆未来之事,是是非非,少不得日后自然明白。”青钿道:“这两个‘井’字不知下句怎对,请仙姑念来,我们也长长见识。”道姑道:
“缁却免披缁。”
闺臣叹道:“据这‘缁’字,除了瑶钗姐姐再无第二人。但彼时他虽侥幸入场,何以竟至‘免披缁’?难道那时竟要身入空门么?”缁瑶钗乳母在旁叹道:“那时若非老身再三解劝,他久已躲入尼庵了。这位仙姑果真猜的不错。”众人听了,这才明白,都道:“这两句竟是天生绝对,若非仙笔,何能如此?”道姑道:
“瑟瑟葩俱发,萋萋蕊易萎。”
小春道:“刚才仙姑说‘百卉’二字系指我们而言。若果如此,你们听这下句,岂不令人鼻酸么?请教仙姑,据这诗句看来,我们众姊妹将来死于非命的不一而足,难道都是生平造了大孽而遭此报么?”道姑摇头道:“如果造了大孽,又安能名垂千古?”小春道:“既如此,为何又遭那样惨死呢?”道姑道:“惨莫惨于剖腹剜心,难道当日比干也造甚么孽?这总是秉着天地间一股忠贞之气,不因不由就把生死置之度外。”
小春道:“世上每有许多好人倒不得善终,那些坏人倒好好结果,这是何意?”道姑道:“‘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岂在于此?若只图保全首领,往往遗臭万年。即以比干而论,当日他若逢迎君上,纣必甚喜,比干亦必保其天年。今日之下,众人一经说起,莫不唾骂。因其不肯逢迎,遇事强谏,以致不得其死。今日之下,众人一经说起,莫不起敬。岂非不得善终反强于善终么?所以世间孽子、孤臣、义夫、节妇,其贤不肖往往只在一念之差。只要主意拿得稳,生死看得明,那遗臭万年,流芳百世,登时就有分别了。总之,人活百岁,终有一死。当其时,与其忍耻贪生,遗臭万年,何如含笑就死,流芳百世?贫道为何忽发此言?只因内中颇有几位要应‘含笑就死’这句话哩。但世事变迁莫定,总须临时方见分晓。下面还有两段结句,待我念来:
卞家分主客,孟氏列埙篪。凡此根牵蒂,奚殊铁引磁。”
兰言道:“据这几句,可见大家连日聚会,果非偶然。”玉芝道:“若据‘根蒂’二字,岂非把我们认真当作花卉么?”道姑道:
“武功宣近域,儒教骋康逵。巾帼绅联笏,钗钿弁系緌。”
史幽探道:“幸而还有这几句,毕竟闺中添了若干荣耀,可以稍快人意。”道姑道:
“四关犹待阵,万里竞寻碑。琐屑由先定,穷通悉合宜。”
小春道:“也不知四关所摆何阵?若请教仙姑,大约又是不肯说的。自从‘戍鼓连宵振’一连几十句,闹的糊里糊涂,只怕还是‘迷魂阵’哩。”融春道:“上文明明说着妖氛幻境,如何不是迷魂阵?若据第二句,只怕还有人到泣红亭走走哩。”道姑道:“诸位才女,你看后两句,岂非凡事都不可勉强么?下面贫道也有几句妄语。”因伸出长指道:“总要搔着他的痛痒,才能惊醒这一场春梦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