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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缘(188)

作者:李汝珍

宝云见众人个个遵令,满心欢喜。因命丫环焚了几炉好香,远远摆在香几上,随即饮了令杯,以净水漱了口,命丫环取了一副酒筹,一面念着,一面散筹。不多时,把《真经》念完。众丫环七手八脚,都在各席查看众人面前酒筹,照数斟酒。内中如闵兰荪、花再芳、毕全贞,并还有几位才女都厌烦怕听《真经》,谁知不巧,偏偏句子落在这几位座上,较多几筹。无如他们又要逞强,也不等《真经》念完,每架一筹,赶忙饮了,就去销筹。总是架一筹,干一杯。俗语说的:“酒入欢肠。”他们听了此令,已是满心烦闷,勉强应酬,偏又加上几杯急酒。等到宝云念完,这几位已是东倒西歪,就要呕吐,勉强忍住。谁知花再芳因吃些肴馔荤腥之类,何能禁得一连几杯急酒?那酒吃了下去,登时就在腹中同菜争斗起来。里面地方甚小,争之许久,酒既不能容菜,菜又安肯容酒,一齐都朝外奔。再芳再三拦挡,那里拦得住?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哇的一声,连酒带菜吐了一地。紫芝走到那边,在地下看一看道:“罪过,罪过!”一面说着,取了一双牙箸,在地下夹起一物,放在再芳口边道:“姐姐快把这个吃了,不但立时止吐,还免罪过哩。”再芳果真把嘴张开,吞了下去。紫芝顿足道:“我的姐姐!怎么并不嚼烂,还是整吞进去?少刻倘或呕出,仍是整的了。”众人道:“是个甚么,你就给他吃了?”紫芝道:“刚才我夹起的,是整整的一个虾仁儿。再芳姐姐当时大约吃的匆忙,未曾嚼烂,刚才呕出,还是一个整的。此刻他又整吞进去。”众人听罢,不觉掩鼻大笑。

紫芝放下牙箸,正要回席,只见闵兰荪拿着牙杖在那里剔牙。紫芝走近身边道:“姐姐,是甚么把牙塞了,这样狠剔还剔不出?我替你剔。”把牙杖接过。闵兰荪张口仰首,紫芝朝里望一望道:“姐姐,你的牙缝甚宽,塞的东西甚大,你拿这根小小牙签去剔,岂非大海捞针么?”说罢,放下牙签,取了一双牙箸,放入口内,朝着牙缝向外狠狠一夹。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第八十五回

论韵谱冷言讥沈约

引毛诗佳句美庄姜

话说紫芝拿着牙箸在兰荪牙缝狠狠一夹,才夹了出来,望了一望,朝地下一丢道:“我只当肉丝子塞在里面,原来却是整整的一个肉圆子!宝云姐姐这个厨子,明日一定要重重赏他,难为他做的这样结实!”说的众人笑个不了。

凤雏掣了列女叠韵。玉芝道:“《诗经》极言庄姜容貌甚美,姐姐既承上文,岂可将他美貌置之不问?倘能引出《毛诗》赞他一句,妹子格外再饮一杯。”凤雏道:“《诗经》之句原多,要与所报之名相合的,一时何能凑巧?也罢,我借别书略为点染一句,也就算不辱命了。‘延娟,《陈思王集》,云髻峨峨,修眉联娟。’‘峨峨’双声,‘联娟’叠韵,敬华芝姐姐一杯,普席一杯。”小春道:“本题既无普席之酒,这个重字也不应普席有酒。若像这样,少刻都飞重字了。”若花道:“嗣后凡飞本题以及重字者,只算交卷,普席一概无酒。倘接令之家情愿照常说一笑话,普席仍饮一杯。”众人道:“如此极妙。”华芝掣了戏具双声,饮了令杯道:“‘秋千,《陆平原集》,采千载之遗韵。’‘之遗’叠韵,‘遗韵’双声,敬星辉姐姐一杯,普席一杯。”闺臣道:“大家飞了若干句子,惟华芝姐姐这句才归到今日酒令本题,借此点明,却是不可少的。但普席又要吃酒,未免令人接应不暇了。”兰芝趁着大家饮酒,又在那里让菜,被众人罚了一杯。

蒋星辉道:“妹子说个禅机笑话。有个和尚,道行极深,讲的禅机,远近驰名。这日有个狂士,因慕和尚之名,特来拜访。来至庵中,走到和尚面前,不意和尚稳坐禅床,并不让坐。狂士不觉怒道:‘和尚既有道行,就该明礼,为何见我仍旧端坐,并不立起,是何缘故?’和尚道:‘我不立起,内中有个禅机。’狂士道:‘是何禅机?’和尚道:‘我不立起,就是立起。’狂士听罢,即在和尚秃头上狠狠打了一掌。和尚道:‘相公为何打我?’狂士道:‘我也有个禅机。’和尚道:‘是何禅机?’狂士道:‘我打你,就是不打你。’”说的众人好笑。星辉掣了财宝双声,道:“‘青钱,鲁褒《钱神论》,钱多者处前,钱少者居后。’‘前钱’双声而兼叠韵,敬全贞姐姐一杯,普席一杯。”春辉道:“这句当中狠可点断,普席之酒似乎可免。”毕全贞道:“既如此,我的笑话自然也免了。”闺臣道:“这句‘钱多处前,钱少居后’,令人听了,想起世态炎凉,能无慨叹?”青钿道:“姐姐因‘钱’字而叹,我因‘青’字忽又想起‘是以’二字真罚的委屈。试问这个‘青’字同水旁‘清’字有何分别?‘龙’与玲珑之‘珑’其音又有何异?他却分在两韵。最令人不懂的,方旁之‘於’归在‘六鱼’,干钩之‘于’归在‘七虞’。诸如此类,不知是何肺腑?”春辉道:“他以一身而事宋、齐、梁三朝之君,于忠之一字,已可想见,其余又何必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