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瑞征把酒饮了,接过签筒,摇了两摇,道:“妹子有僭了。”掣了一签,高声念道:“花卉双声。”闺臣道:“昨日题花姐姐起令,是‘举欣欣然有喜色’,暗寓众人欢悦之意。今日姐姐是何用意呢?”瑞征道:“我想五福寿为先。任凭怎样吉利,总莫若多寿最妙,先把这个做了开场,自然无往不利了。适才想了‘长春’二字,意欲飞一句《列子》,不知可好?说来请教。‘长春,《列子》,荆之南有蓂灵者,以五百岁为春。’‘蓂灵’叠韵,敬瑞春姐姐一杯。”柳瑞春掣了一签,是古人名叠韵。紫芝道:“这是今日令中第一个古人,必须出类拔萃,与众不同,才觉有趣。”瑞春道:“姐姐要出类拔萃的,我想自古帝王名讳,那是不敢乱用。至于大圣大贤名讳,也不敢行之酒令。除此之外,那个出类拔萃呢?”春辉道:“我也吃个令杯。今日我们所说一百个,必须前后接连不断,就如一线穿成,方觉紧凑。即如瑞征姐姐才说了‘长春’二字,瑞春姐姐所说古人名要与上文‘长春’二字或成双声,或成叠韵,方准令归下手。下面接令之家,也照前例紧承上文。错者罚一杯。”众人都道:“甚好。”瑞春道:“我看你们出这许多花样,只怕把令行完,还要多多吃些天王补心丹哩。好在我已想了一个古人,是最能孝母的。俗语说的‘百行孝为先’,大约也可做得令中第一位领袖。待妹子说来求教。‘王祥,《张河间集》,备致嘉祥。’‘备致’叠韵,敬祥蓂姐姐一杯。”唐闺臣听了点头道:“人生在世,最要紧的莫过‘忠孝节义’四字。今瑞春姐姐于游戏之中,却请出一位孝子,为令中第一位领袖,令人肃然起敬。况他当日为徐州别驾时,民间歌颂,都称他‘温如玉,冷如冰’,后来得列名宦。如此之人,我们都该恭恭敬敬立饮一杯,才不失为钦仰之意。”众人道:“此话极是。”于是都立饮一杯。
吕祥蓂掣了一签,仍是古人名叠韵。紫芝道:“姐姐这个古人必须与第一位相配才好哩。”祥蓂道:“当日韦彪言:‘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上首既有孝子,此时必须请出一位忠臣,方觉连贯。但要‘七阳’之韵始与上文相连,何能如此之巧?”饮毕令杯,道:“有了。‘张良,屈原《九歌》,吉日兮辰良。’‘吉日’叠韵,敬良箴姐姐一杯。”兰芝道:“案《史记》,张良五世相韩。及韩亡,他欲为韩报仇,曾以铁椎击始皇于博浪沙中,误中副车。其仇虽未能报,但如此孤忠,也可与王祥苦孝相匹。诸位姐姐似乎也该饮一杯了。”闺臣道:“张良于韩国已亡之后,犹且丹心耿耿,志在报仇,彼时虽未遇害,但他一片不忘君恩之心,也就是奋不顾身。如此忠良,自应也照前例为是。”于是都立饮一杯。宋良箴掣了一签,是列女名双声。小春道:“这是点到我们众人本题了,或好或丑,全仗姐姐飞的这句,不可弄出一群夜叉才好哩。”良箴道:“妹妹如吃一杯,我就飞个绝好句子。”小春把酒饮了。良箴道:“‘姬姜,《鲍参军集》,东都妙姬,南国丽人。’‘东都’双声,敬丽辉姐姐一杯。”小春道:“请教令官,诸如‘东都妙姬,南国丽人’之类,还是飞一句好呢,两句好呢?”若花道:“若案正理,自应飞一句为是。但眼前常见之书则可。若非常见之书,必须多赘一句,才能明白。与其令人时刻请教上下文,何不随嘴多带几字,岂不省了许多唇舌?”
兰芝道:“请教姐姐,即如上手用过之书,下手可准再用?”若花道:“主人之意若何?”兰芝道:“据妹子愚见,凡上家用过之书,一概不准再用,误用的罚两杯另飞。况花木、鸟兽、虫鱼等类,惟《诗经》《尔雅》《方言》《释名》最多,若都用此书,不但毫无趣味,并且这几部书句子最短,大约至多不过四五字,何能有两个双声叠韵?姐姐替我所定销酒之法,岂非有名无实么?”花再芳道:“若据主人所言,我们百人自然要百部书了。不瞒姐姐说,妹子腹中除了十几部经书并《史记》《汉书》及几部眼面前子书,还有几部文集,共总凑起来,不满三十种。你要一百部,岂非苦人所难么?”闵兰荪道:“妹子腹中连二十种还不足。”毕全贞道:“妹子不但并未读过百部,若认真看过百部,我也赌个誓。但书多寡不等,如《左传》《礼记》每部有一二十万言之多。如今连多带少,每部只算类如《毛诗》一部,一年如能读得五部《毛诗》,也算极等聪明。若细细核算,这一百部书也须二十年方能读完。妹子今年十六岁,即使过了三朝就去读书,还得再读四年,大约过了二十岁就好奉陪行此酒令了。”兰芝道:“妹子恐大家都飞一样书未免无趣,妄发此论,取其多飞几种书,既可多销几杯酒,又觉好看。今三位姐姐既不情愿,何敢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