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贤才叫李永贞来计较,永贞道:“恰是追急了,恐其生出事来。如今且将二人唤回,宽下去不催他,自然安静。只把汪运使问个轻些罪儿,再处。”忠贤应允。
只见门上传来塘报来道:“袁崇焕保守广宁,建立奇功。”遂密差人吹风兵部,归功于他。各部也只得循例,题请礼部题本,请撰给券文。工部题本,奉旨发银一万九千两造第;户部题本,奉旨著给田七百顷。魏良卿又晋封肃宁伯,岁加禄米,举朝谁敢违拗?惟有礼部尚书李思诚道:“目今国家多事之秋,有死戎事而不封,立大功而不赏者。袁崇焕奇功与他何干,怎么便要封伯?若画了题,岂不被天下后世唾骂?”司官屡次说堂,李公都按住不行,意图引病抽身。忠贤衔恨。许显纯亦以选妃宿怨,乘机献媚,谋陷思诚,说道:“厂中正有件事,系道员邱志充差家人邱德,带银入京谋内转的,被番役缉获。因他是求崔二哥的,所以至今停搁监禁。只消分付能事的番役,暗嘱邱德,叫他审时咬定是投李思诚的,既为崔哥洗脱,又可把思诚逐去,岂不是一举两得么?”忠贤喜允。
次日,显纯分付心腹番役到监来探邱德口气,道:“你主儿可与礼部大堂李爷来往么?”邱德道:“没交往。”又问道:“他的家人甚多,你可有认识的?”
邱德道:“并不相识。”番役来回覆。显纯又道:“你再去问他,是要死,是要活,要死,便供出崔尚书来;如要活,便叫他咬定是投李尚书的,包他无事。”
番役又来向邱德说。邱德被番役吓动,便依了番役,回了信。
次日,显纯提出邱德来问,邱德果然说是投李尚书代主人谋内升的,显纯立刻拿了李思诚的家人周士梅与邱德面质,彼此都不认得。显纯也不管他认得认不得,一味非刑拷打,士梅血肉淋漓,腿骨俱折,抵死不认。显纯不用他认不认,即硬坐周士梅脱骗招摇,李思诚不能觉察。本上,忠贤矫旨,将周士梅追赃遣戍,李思诚竟行削夺而去。崔呈秀独逞奸私请封。本上,魏良卿公然封了伯。正是:
权奸巧设移花计,臧获翻存救主心。
毕竟不知封伯后又有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据灾异远逐直臣 假缉捕枉害良善
诗曰:
普天有怨不能平,致使灾殃处处生。
烈焰乱飞宫观尽,横涛怒卷室庐倾。
堪嗟修省成闲事,多把忠良逐远行。
可恨奸雄犹肆志,只言天道是如盲。
话说魏忠贤残害扬州,又攘夺他人之功,将侄子分茆列土,忽把个村夫牧竖平白的与元勋世爵同列,朝班不独人心不服,天道也是恶盈的。于是四方生出许多灾异来,各处告灾的文书纷纷似雪报到各衙门。且说扬州,因怨气所结,自冬至次夏,江淮南北半年不雨,赤地千里。但只见:
田畴无润泽,禾黍尽枯焦。炎炎赤日,青畴绿野尽扬尘;滚滚黄沙,阔涧深溪皆见底。数千里炎蒸似煅,一望处桑柘生烟。林中不见舞商羊,岸上惟看走旱魃。神灵不应,漫言六事祷商王;黎庶惊疑,想是三年囚孝妇。
大旱半年,高田平野俱是枯焦,人都向深湖陂泽中耕种。谁知七八月间又生出无数的飞蝗来,但见:
营营蚁聚,阵阵蝇飞。初时匝地漫崖,次后遮天蔽日。随风飘堕,禾头黍穗尽无踪;作阵飞来,草实树皮俱罄尽。浑如蚕食叶,一似海生潮。浮江渡水,首连衔尾结成毬;越岭过山,鼓翅腾空排作阵。江淮财赋之区,不独民不聊生,即国赋亦难供给。
同时山西大同,忽然地震起来。只见:
动摇不定,初时众骇群惊;簸荡难休,顿觉天翻地转。家家墙倒,东藏西躲走无门;户户房颓,觅子寻爷行没路。峰摧城陷,非兵非火响连声;血海尸山,疑鬼疑神人莫恻。不信巨灵排华岳,真同列宿战昆阳。
自西北至东南,声若雷霆,震塌城楼、城墙二十余处。又浑源州忽然自西边起,城撼山摇似霹雳,震倒边墙为计其数。有个王家堡地方,半夜时天上忽然飞起一片云气,如月光从西北起,声如巨雷,自丑至午不时震动,摇倒女墙二十余丈,官民房屋仓廒十塌八九,压死人民无数。各处俱有文书,纷纷报部。
到了五月六日巳刻,京师恰也作怪,但只见:
横天黑雾,遍地腾烟。忽喇喇霹雳交加,乱滚滚狂风暴发。砖飞石走,半空中蝶舞蜂翻;屋坏墙崩,遍地里神嚎鬼哭。在家的当不得梁摧栋折,胆丧魂飞;行路人苦难支石压土埋,尸残肢解。莫言变异非人召,自古奇灾衰世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