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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阉全传(137)

作者:佚名

带着刑具磕头不已。众人还围绕不放。杨公道:“列位之意,是要保全杨涟的性命,今若不听我言,我便撞死此地,领诸位乡亲的厚爱。”说罢挺身向石上便触。

那些校尉连忙抱住。府、县等道:“杨爷原无大罪,到京必有人保奏,料亦无碍。你们到不要拦阻,若迟了钦限,反替杨爷添罪。”众人才略让开路来。

那些校尉抢着飞跑,簇拥而去。

杨老夫人早在前面,见了儿子枷扭缠身,放声大哭道:“自你父早丧,我视你如珍宝,千辛万苦看养,教你读书成名,只望你荣祖耀宗,谁知你这样结果!

虽如今做了个忠臣,只恨我不早死,见你受人这般凌辱,怎不叫我痛心?“杨公虽是慷慨,听了老母之言,也不觉心伤泪滴。这正是:

一经留得传孤子,画荻丸熊心更苦。

荣华未久受颠连,伤心一似范滂母。

那三个公子与夫人又牵衣哭泣不放,长子要随进京,次、三两子也要随行,杨公道:“安见覆巢之下有完卵,尔等在家,犹恐不免,进京何为!”那些官校催促起身,杨公只得拜别老母、妻子,各皆痛哭而别,只带两个家人,飘然而去。

不日由德安府过,那些士民争先来送,不下数万,哭泣之声昼夜不息。

官校见了,亦觉心动,稍存恻隐之心,将他的刑具略松了些,也不难为他。

一路上同年亲友,有的道他此去断难生还,送他没用,竟都不理他。又有那怕事的,见他是魏忠贤的对头,恐株连在内,只推不知。倒是一路的百姓,互相传说道:“可怜杨大人为国除奸,遭此横祸。”经过乡村镇市,人人来看忠臣。行到河南许州,有个吏部郎中苏继欧,为人长厚多情,与杨公同年,闻他被逮,甚是怜悯。又闻一路百姓到怜他,士大夫们反避他,心中甚是不平。想起他在院中掌堂时,哪个不奉承?哪个不钦敬?今日就没人理他,仕路人情如此可慨。欲要去见他一面,又闻得官校做作,不容人会,只得写了个名帖,差个停当家人,备了一桌酒饭送到舟中,以表年谊。这才是雪中送炭。杨公见了,倒甚心酸,反至食不下咽。想当日掌院时,趋奉者无数,到今日都绝不一顾;惟有苏郎中多情送饭,论平日相交的岂止他一人而已。正是:

炎凉世态可长嘘,覆雨翻云片刻时。

若谓绨袍怜范叔,从来此事世间稀。

杨公饮食略用些须,打发家人回去,起身进京。

再说嘉善魏给事,亦因削夺回家。那些亲友俱在背后议论,有的道:“这时候还做甚么官,是在家的好。”又有的道:“这样的时势,认甚么真,如今宰相还与太监连宗哩,你与他拗甚么?却弄得在家清坐。”魏给事闻之自笑。一日听见又拿了汪文言并科道等官,知道是必要害他的,在家坐卧不安。

不料官校已到,出来听宣了旨,校尉将他上了刑具。又托言怕他寻死,将两手俱用竹筒贯了,屈伸不得,不能饮食,其意不过要诈钱财。魏公子见了这个光景,只得倾尽家私送他,才买得去了两手的竹筒,在城乡宦并门生亲友,俱各传帖敛分,以助盘费。有一等义气的,虽素不相识,亦不要传帖,即自来输分,只为他无辜被害,怜他一腔忠义,罹此荼毒。至起身时,亲族交好以及邻舍无一个不来送他,各各洒泪而别。

官校们带了上船,向北进发,不两日行至苏州。那官校们都向地方官勒索常例,把船泊在驿前。内中惊动了一个士大夫,姓周名顺昌,苏州府吴县人,以吏部员外给假在家。他居官清正,谨慎居乡,平日非公事足迹不入公庭。因见魏监擅权,他故绝意仕进。当日在部时原与魏公相好,闻他被逮过县,心中不能忘情,要去问候他。众亲友劝道:“魏公虽是旧交,因魏监与他为仇,恐他知道又要迁怒,不若只送些礼以尽其心的好。”周公叹息道:“‘一死一生,乃见交情;一贵一贱,交情乃见。’若他是个贪婪不法的匪类,就是他势焰熏天,与他绝交何妨;他是个为国锄奸的正人,遭此横祸,正当惜他,岂可因在患难而弃之!若说他迁怒,我律身颇无可议,且为朋友,也难顾利害。”遂不听众人言,封了书仪,竟来看他。

此时魏公独坐舟中,正想此后生死未知,家道又清苦,妻子靠何人,好生愁闷。忽闻周吏部来拜,叹道:“空谷足音,何以得此!”又怕官校阻拦。

只见周吏部走进舱来,魏公见了,便泪下诉说:“无辜被害,此去生死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