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杨怀仁初意说了许多唆使的话,本想吴有德暗暗买嘱他,便好得些钱财,再来说项。现在听见这番说,这报官相验一层,反出在吴有德之口,因道:“我这侄孙昨日始回,今日便死,其中显有情弊。不怕你亲家见怪,光景非鸣官不行。”吴有德听说也道:“你老人家言之差矣!我本来也是此意。但是报官一层,从无母族去报之理。亲家翁是分不开身来。此外又无人可去,在我看来,莫若就烦你老人家进城一走。好在你老人家也是杨家族长,此事也应该问的。我等当在尊府,恭候本县到此相验,好见个明白。事宜早办,就请你老人家进城一走罢!”
杨怀仁被吴有德这番话,说得顿口无言,又不好说不去,只得答应着前去报县。说着,当即出大门,匆匆的直望城里而来。
进了城,到了县门。却好这日是被告之期,便请人写了一张状词,即刻呈递进去。阜宁县接到这案,见是“谋毒亲夫”重案,当即准词,饬令:预备尸场,听候相验。杨怀仁见准了词,也就即刻出城,直奔杨家庄送信。当有本庄地保预备尸场,听候县官前来相验。
到了次日,约有巳牌时分,阜宁县带同差役、仵作乘轿而来。及至杨家门口,降舆而进,即刻升坐公案。先提原告杨怀仁略问数语;又提被告杨吴氏至公案前,略问一遭。吴氏便将前后的情形,哭诉了一遍,因道:“小妇人丈夫身死不明,总要求大老爷申雪!”阜宁县正欲下问,杨士兴便跪在地下,向上说道:“儿子杨大富身死不明,求老爷从公申雪!”阜宁县向下问道:“你是何人!”士兴道:“小人是死者的父亲。”阜宁县道:“你叫什么名字?”士兴道:“小人名唤士兴。”阜宁县道:“怎么那状词上不是你的名字?何以怀仁反是原告?本县可不明白。”士兴道:“怀仁是小人从堂叔父,小人因不能分身进城,所以请叔父怀仁前去喊冤。”阜宁县道:“原来如此。”一面问话,一面察看吴氏动静;只见吴氏跪在地下嚎啕痛哭,实在不是谋害亲夫的情状。而且吴氏端庄诚实,哀毁之至,又非那淫泼一派。阜宁县此时已知道其中定有奸人唆使。又将杨怀仁望了一回,觉得杨怀仁颇非善类之人。看了一遍,因饬令仵作:悉心检验,据实详报。仵作答应下去。不一刻,喝报上来:验得尸身肚腹青紫,委系中毒身亡,余处并无伤痕是实。阜宁县据报,复走出公案,亲视一周无误。因命填了尸格,饬令先行收殓。所有原、被告带回衙门再讯。毕竟杨吴氏是否谋害亲夫,且看下回分解。
第373回 法外推情恩准视殓 事后报案意图雪冤
话说阜宁县令姓颜名继祖,山东人氏。是个两榜出身,屡膺要缺,清白自持。而于这命案上,尤不肯卤莽从事,惟恐有冤抑等情。所以颜县令沉吟良久,因望杨士兴道:“尔子虽然中毒身亡,其中不无冤抑。据本县察看,尔媳亦非凶恶之妇。本县此时却不能草草定案,即谓尔媳谋死亲夫,必须带回衙门彻底根究,才能定谳。尔子既已身死,尔可妥为收殓,本县将原、被告一并带往衙门审讯便了。”杨士兴听了这话,感激非常,因跪下求道:“求大老爷公断,总期儿子含冤得白,大老爷便朱衣万代了。”颜县令点头,正欲饬差将原、被告带往,忽见吴氏跪下哭诉道:“小妇人求恩暂免带往,俟丈夫收殓已毕,小妇人亲视含殓,稍尽夫妻之道,然后再奉提听审,按法处治。若此时便去,小妇人实在不忍。自小妇人嫁夫三月,丈夫就出外经营,一别三年,未克稍尽妇职。满望此次回家,得遂偕老初愿。不料昨归今死,此为小妇人意料之所不到,抑亦小妇人命该如此,猝失所夫。虽是不美之名,小妇人亦惟有一死报之,使地下人知我无他,小妇人纵死亦得瞑目。若竟舍此而去,即使仰邀冰鉴,小妇人并无谋害亲夫情事,发放生还,那时小妇人虽有余生,对于地下人多有负疚。所以求大老爷恩准亲视含殓,趁此相对片时,聊当相伴。过此以往,须等大老爷治罪之后,未亡人伏法之时,才可得见于地下呢!”说罢痛哭不已。吴氏说了这一番话,不但吴氏自家痛哭,就是杨士兴夫妇、吴有德夫妇,以及左右邻舍,杨家本族人众都哭起来。
就是颜县令也不免涕泪滂沱,闻之酸鼻,因暗道:“这样一个贤德妇人,说她谋害亲夫,本县实在不信。又何以尸身实系中毒身死,真令本县难办此案了。也罢,且准她亲视含殓,再行带往复讯便了。”心中想罢,因吩咐道:“姑念你一再哀求,从宽:着俟尔夫殓后,即行到署候讯。原告杨怀仁着暂行看管,一并候提。”颜县令吩咐已毕,打道回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