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政欲去告官,又无赃证,乃令家人梅旺到处探访。朝栋因母病无银讨药,将金手镯一个请银匠饶贵换银,贵乃应诺,尚未收入。梅旺偶由铺门前经过,望见银匠桌上有金手镯一个,走进问道:“此是谁家的物件?”银匠道:“适才王相公拿来待我换银的。”梅旺道:“既要换银,我拿去见老爷兑银与他就是。”银匠道:“他说不要说出谁的,你也不必说,勿令他怪我。”遂付与梅旺拿去。梅旺回家报告参政道:“此物像是我家的,可请夫人、小姐来认。”夫人出见乃认道:“此是小姐的,从何处得来?”梅旺道:“在饶银匠铺中得来的,他说是那王朝栋相公把来与他换银的。”参政道:“原来此子因贫改节,遂至于此。”即去写状,令梅旺具告巡行衙门。告为杀婢劫财事:狠恶王朝栋,系故同知王之臣孽子,不守本分,倾败家业。充肠嗟无饭,饿眩目花。蔽体怨无衣,寒生肌栗。因父相知,往来惯熟。突于本月某日二更时分,潜入身家,抱婢丹桂逼奸不从杀死,劫去家财一洗。次日,缉获原赃金镯一只,银匠饶贵现证。劫财杀命,藐无法纪。伏乞追赃偿命,除害安良。上告。
时巡行包公一清如水,明若秋蟾,即差兵赵胜、孙勇,即刻往拿朝栋。栋乃次早亦具状诉冤。诉为烛奸止奸事:东家失帛,不得谬同西家争衣;越人沽酒,何故妄与秦人索价?身父业绍箕裘,教传诗礼。叨登乡荐,历任松江府佐。官居清节,仅遗四海空囊。鲰生樗栎,名列黉宫。岳父邹士龙曾为指腹之好,长女邹琼玉允谐伉俪之缘。如意聘仪,鸾钗为答。孰意家计渐微,难行六礼。琼玉仗义疏财,私遗镯钗缎匹;岳父爱富嗔贫,屡求退休另嫁。久设阱机,无由投发。偶因贼劫,飘祸计坑,欲绝旧缘思媾新缘,贼杀婢命坑害婿命。吁天查奸缉盗,断女毕姻,脱陷安良,哀哀上诉。包公问道:“既非你杀丹桂,此金镯何处得来?”朝栋道:“金镯是他家小姐与生员的。”
包公道:“事未必然。”朝栋道:“可拘他家小姐对证。”包公沉吟半晌,问道:“你与琼玉有通乎?”朝栋道:“不敢。”
似欲有言而愧视众人。包公微会其意,即退二堂,带之同入,屏绝左右,问道:“既非有通,安肯与你多物?”朝栋道:“今日非此大冤,生员决不敢言以丧其德。今遭此事,不得不以直告。”遂将其事详述一遍。包公道:“只恐此事不确。倘是果真,明日互对之时,你将此事一一详说,看他父亲如何处置,我必拘他女来对证。果实,必断完娶;如虚,必向你偿命。”
朝栋再三叩头道:“望大人周全。”
包公次日拘审,士龙亲出互对,谓包公道:“此子不良,望大人看朝廷分上,执法断填。”包公道:“理在则执法,法在何论情。朝栋亦宦家子弟,庠序后英,何分厚薄?”乃呼朝栋道:“父为清官,子为贼寇,你心忍玷家谱?”朝栋道:“生员素遵诗礼,居仁由义,安肯为此!”包公道:“你既不为,赃从何出?”朝栋道:“他女付我,岂劫得之。”邹士龙道:“明明是他理亏,无言可对,又推在我女身上。”包公道:“伊女深闺何能得至?”朝栋道:“事出有因。”包公道:“有何因由?可细讲来。”朝栋道:“春三月,因事过彼家花园,小姐偶同婢女丹桂观花,相视良久而退。生员次日又过其地,小姐已先在矣。小姐令丹桂叫生员至花园,备言其父与母商议欲悔婚,要叫伯廉来说,与银一百两退亲,只夫人不肯。小姐见生员衣衫褴楼,约生员夜来说话。生员依期而去,丹桂候门,延入命酒,遂付金镯一对、银钗数双、丝绸三匹。偶因手迫,无银为老母买药,故持金镯一个托饶银匠代换银应用,被伊家人梅旺哄去。其杀死丹桂一事,实不知情。望大人体好生之德,念先君只得生员一人,母亲在疾,乞台曲全姻事,缉访真贼,以正典刑,衔结有日。”包公道:“既然如此,老先生亦箝管束不严,安怪此生?”参政道:“此皆浮谈。小女举止不乱,安得有此?”包公道:“既无此,必要令爱出证,泾谓自分。”
朝栋道:“小姐若肯面对,如虚甘死。”士龙心中甚是疑惑:若说此事是虚,我对夫人说的话此生何以得知?倘或果真,一则不好说话,二则自觉无颜,心中犹豫不决。包公遂面激之道:“老大人身系朝纲,何为不加细察?”士龙被激乃道:“知子者莫若父,寒家有此,学生岂不知一二?”包公道:“只恐有此事便不甚雅。既无此事,令爱出来一证何妨?”士龙一时不能回答,乃令梅旺讨轿接小姐来。梅旺即刻回家,对夫人将前事说了,夫人入室与女儿备说前事。小姐自思:此生非我出证,冤不能自。旺又催道:“包老爷专等小姐听审。”小姐无奈只得登轿而去。二门下轿,人见包公。包公道:“此生说金镯是你与他的;令尊说是此生劫得之赃,泾渭在你,公道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