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空门心在凡,也知打坐不参禅;婴儿未产胎犹浅,姹女逢媒月始圆。搅乱阴阳通气海,调和水火润丹田;大龙铅虎初降后,须俟恩纶上九天。
于冰看罢,道:“大真人乃居凡待诏之仙,弟子今得际遇,荣幸曷极!”说着在地下又磕了十几个头。那和尚道:“你起来!”于冰跪恳道:“万望真人念弟子一片至诚心,渡脱了罢!”那和尚道:“子欲何求?”于冰道:“弟子欲求长生大道。”和尚道:“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道本无形、无声,故老子有道可道,非常;名可名,非常。又言:恍兮惚兮,如见其像;依焉稀焉,如闻其声。修身者,要养其无形、无声,以全其贞(真),天得其贞(真),故长;地得其贞(真),故久;人得其长(真),故寿。”说罢,将自己的(心)一指,说道:“你明白了么?”于冰道:“真人的话,最易晓,而其所以然者,还未明白。”和尚呵呵笑道:“难哉!难哉!这也怪不得你。你想来还未吃饭?”随手指着道:“你看柴、米、火、刀、锅、炉俱全,石堂外有水,你起去做饭。”于冰答应了一声,连忙扒起,煨火取水做饭。须臾饭熟,那和尚又从米旁边取出咸菜一碟,筷子两双,着于冰坐了,和他同吃。吃完,于冰收拾停当,天已昏黑。和尚道:“你喜坐则坐,喜睡则睡,不必相拘;我明日自传你大道真诀。”说着向石壁墙上一靠,冥目入定去了。到二鼓时,于冰留神看那和尚,见他也常动静,却不将身睡倒。于冰那里敢睡,直坐到天明。次日,日光一出,和尚取过一本书来。又取出一茎香来,道:“看此书须点此香,方不亵渎神物。”于冰叩首领受。和尚见于冰点着香,说道:“你可焚香细玩,我去石堂外散步一时。这石堂口儿,必须用木板堵住,防山精野怪来抢此书。”于冰唯唯。那和尚出石堂去了,于冰忙用木板堵住门,虽然黑些,也还看得见字。于冰将香点着,插在面前,且急急掀书细看,内中多奇幻费解。看了三两篇,觉得头目昏晕,眼目暴胀起来。顷刻天旋地转,倒在地下,心里甚是明白,眼里也看得见,只是不能言语,并动手脚。少顷,那和尚一脚踢倒木板,笑嘻嘻的入来了。先将于冰扶起,把皮袄脱剥下来,又向腰间乱摸,摸到带银去处,用手掏出,打开看视,见有百十两银子,喜欢得跳了几跳。遂将他的书并银子,袋在一小搭裢内,斜挂在肩上,道:“困了许多日子,今日才发利市;是你来寻我,不是我去寻你。”又指着于冰棉袄道:“错过我,谁也不肯给你留下,让你穿去罢!天气甚冷,这皮袄我要穿去。”又指着地下铺的毡子道:“我送了你罢!”又向于冰打一稽首道:“多谢布施了!”笑的出石堂去。于冰耳内听得清楚,眼中看得分明,无如身子麻软,大睁着两眼被他拿去。直待那柱香着尽,待了一会,才慢慢的坐起,觉得浑身骨软如无,口渴得了不得。扒出石堂,觉得心上清爽些;又到东边流水处,用手捧着吃了几口水,立即身子立起来。原来那和尚是湖广黄山多宝寺僧人,颇通文墨,极有胆量;人不敢去的地方,他都敢去,常以此法骗人。适才那香是闷香,贼人亦偶用之,见水即解。于冰银两一总落在他手,喜得留下命;瓶口还有七八两碎银,未被他拿去。回到石堂,打火做饭吃了便睡。睡到次日,吃了早饭,方出石堂,手挽铁环,脚踏窟窿,一步步倒退下山底,觉得比上时省力许多,只是危险可怕之至。自此之后,心无定向,到处随缘歇卧,访问名山古洞仙人的遗迹去了。正是:
修行不敢重金兰,身在凡尘心在仙;
误信传言逢大盗,致他银物一齐干。
正文第十回 冷于冰食秽吞丹药 火龙氏传法赐雷珠 词曰:踏遍西湖路,才得火龙相顾;食秽吸金丹,已入仙家门户。今宵
邀恩露,此数谁能遇?苦尽甜来,方领得其中趣。
右调《伤春怨》
且说冷于冰自被和尚劫骗后,下了石佛岩,他也心无定向,到处访问高明。盘费用尽,又生出一个法儿:买几张纸,写些诗歌,每到城乡内,与那铺户们送去。人见他的字甚好,三五十文,或七八十文,到没什么丁脸处。游行了五六年,神仙也没遇着半个。
一日,想道:“我在这北五省,混到几时?闻得浙江西湖为天下名胜之地,况西湖又有葛洪真人的遗迹,不可不去瞻仰瞻仰。”遂一路饥餐渴饮。过了黄河,从淮安府搭了一只船,到了扬州,看了看平山堂、法海寺,逐家士女丝弦笙歌来往,非不繁华。但他是志在修行,以清高为主,觉得无甚趣味,倒是天宁寺有几百尊罗汉,塑的眉目口鼻无一个不神情飞动,倒要算个大观。至镇江府,见金山英华外露,焦山灵秀中藏,真堪悦目怡神。后到苏州,又见了虎丘,纯象人工杂砌,天机全无;不过有些买卖生意,游人来往而已。心中笑道:“北方人提起‘虎丘’二字,没一个不惊天动地。要皆是那些市井人与有钱的官户来往走动,他那里知道山水中滋味;正经有学问的人,不是家口缠绕,就是盘费拮据,反不能品题风月,笑傲烟霞,岂不令人可叹!”后见观音山奇石千层,范公坟梅花万株,又不禁欣羡道:“此苏州绝胜奇观也!”又闻江宁等处,还有许多仙境,只是他注意在西湖,也无心去游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