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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70)

作者:蒲松龄

斥绝诸役,辄至三漏。丁私告曰:"小生此来,卿知区区之意否?"女云:"不知。

"丁曰:"我非妄意攀龙,所以故,实为卿耳。左道无济,止取灭亡。卿慧人,不念

此乎?能从我亡,则寸心诚不负矣。"女抚然为间,豁然梦觉,曰:"背亲而行,不

义,请告。"二人入陈利害。赵不悟,曰:"我师神人,岂有舛错?"女知不可谏,

乃易髫而髻,出二纸鸢,与丁各跨其一;鸢肃肃展翼,似鹣鹣之鸟,比翼而飞。质明

,抵莱芜界。女以指拈鸢项,忽即敛堕。遂收鸢。更以双卫,驰至山阴里,托为避乱

者,僦屋而居。

二人草草出,啬于装,薪储不给。丁甚忧之。假粟比舍,莫肯贷以升斗。女无愁

容,但质簪珥。闭门静对,猜灯谜,忆亡书,以是角低昂;负者,骈二指击腕臂焉。

西邻翁姓,绿林之雄也。一日,猎归。女曰:"'富以其邻',我何忧?暂假千金,

其与我乎!"丁以为难。女曰:"我将使彼乐输也。"乃剪纸作判官状,置地下,覆

以鸡笼。然后握丁登榻,煮藏酒,检《周礼》为觞政:任言是某册第几叶,第几人,

即共翻阅。其人得食旁、水旁、酉旁者饮,得酒部者倍之。既而女适得"酒人",丁

以巨觥引满促酹。女乃祝曰:"若借得金来,君当得饮部。"丁翻卷,得"鳖人",

女大笑曰:"事已谐矣!"滴沥授爵。丁不服。女曰:"君是水族,宜作鳖饮。"方

喧竞所,闻笼中戛戛。女起曰:"至矣。"启笼验视,则布囊中有巨金,累累充溢。

丁不胜愕喜。后翁家媪抱儿来戏,窃言:"主人初归,篝灯夜坐。地忽暴裂,深不可

底,一判官自内出,言:'我地府司隶也。太山帝君会诸冥曹,造暴客恶[竹录],须

银灯千架,架计重十两;施百架,则消灭罪愆。"主人骇惧,焚香叩祷,奉以千金。

判官荏苒而入,地亦遂合。"夫妻听其言,故啧啧诧异之。而从此渐购牛马,蓄厮婢

,自营宅第。

里无赖子窥其富,纠诸不逞,逾垣劫丁。丁夫妇始自梦中醒,则编菅[艹熱]照,

寇集满屋。二人执丁;又一人探手女怀。女袒而起,戟指而呵曰:"止,止!"盗十

三人,皆吐舌呆立,痴若木偶。女始着裤下榻,呼集家人,一一反接其臂,逼令供吐

明悉。乃责之曰:"远方人埋头涧谷,冀得相扶持;何不仁至此!缓急人所时有,窘

急者不妨明告,我岂积殖自封者哉?豺狼之行,本合尽诛;但吾所不忍,姑释去,再

犯不宥!"诸盗叩谢而去。居无何,鸿儒就擒,赵夫妇妻子俱被夷诛。生赍金往赎长

春之幼子以归。儿时三岁,养为己出,使从姓丁,名之承[衤兆]。于是里中人渐知为

白莲教戚裔。适蝗害稼,女以纸鸢数百翼放田中,蝗远避,不入其陇,以是得无恙。

里人共嫉之,群首于官,以为鸿儒余党。官瞰其富,肉视丁,收丁。丁以重赂啖令,

始得免。女曰:"货殖之来也苟,固宜有散亡。然蛇蝎之乡,不可久居。"因贱售其

业而去之,止于益都之西鄙。

女为人灵巧,善居积,经纪过于男子。常开琉璃厂,每进工人而指点之,一切棋

灯,其奇式幻采,诸肆莫能及,以故直昂得速售。居数年,财益称雄。而女督课婢仆

严,食指数百无冗口。暇辄与丁烹茗着棋,或观书史为乐。钱谷出入,以及婢仆业,

凡五日一课;女自持筹,丁为之点籍唱名数焉。勤者赏赉有差,惰者鞭挞罚膝立。是

日,给假不夜作,夫妻设肴酒,呼婢辈度俚曲为笑。女明察如神,人无敢欺。而赏辄

浮于其劳,故事易办。村中二百余家,凡贫者俱量给资本,乡以此无游惰。值大旱,

女令村人设坛于野,乘舆野出,禹步作法,甘霖倾注,五里内悉获霑足。人益神之。

女出未尝障面,村人皆见之。或少年群居,私议其美;及觌面逢之,俱肃肃无敢仰视

者。每秋日,村中童子不能耕作者,授以钱,使采荼蓟,几二十年,积满楼屋。人窃

非笑之。会山左在饥,人相食;女乃出菜,杂粟赡饥者,近村赖以全活,无逃亡焉。

异史氏曰:"二所为,殆天授,非人力也。然非一言之悟,骈死已久。由是观之

,世抱非常之才,而误入匪僻以死者,当亦不少。焉知同学六人中,遂无其人乎?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