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遣信往侦之,以道远而艰于往。一日,家人进曰:"门有车马。"夫妇出视,则宾娘已
至庭中矣。相见悲喜。太守亲诣送女,生延入。太守曰:"小女子赖君复生,誓不他适,
今从其志。"生叩谢如礼。孝廉亦至,叙宗好焉。生名年,字大年。
异史氏曰:"一笑之知,许之以身,世人或议其痴;彼田横五百人,岂尽愚哉!此知
希之贵,贤豪所以感结而不能自己也。顾茫茫海内,遂使锦锈才人,仅倾心于蛾眉之一笑
也,悲夫!"
霍生
文登霍生,与严生小相狎,长相谑也。口给交御,惟恐不工。霍有邻妪,曾与
严妻导产。偶与霍妇语,言其私处有赘疣。妇以告霍。霍与同党者谋,窥严将至,
故窃语云:"某妻与我最昵。"众不信。霍因捏造端末,且云:"如不信,其阴侧
有双疣。"严止窗外,听之既悉,不入径去。至家,苦掠其妻;妻不伏,[扌旁]益
残。妻不堪虐,自经死。霍始大悔,然亦不敢向严而白其诬矣。
严妻既死,其鬼夜哭,举家不得宁焉。无何,严暴卒,鬼乃不哭。霍妇梦女子
披发大叫曰:"我死得良苦,汝夫妻何得欢乐耶?"既醒而病,数日寻卒。霍亦梦
女子指数诟骂,以掌批其吻。惊而寤,觉唇际隐痛,扪之高起,三日而成双疣。遂
为痼疾。不敢大言笑;启吻太骤,是痛不可忍。
异史氏曰:"死能为厉,其气冤也。私病加于唇吻,神而近乎戏矣。"
邑王氏,与同窗某狎。其妻归宁,王知其驴善惊,先伏从莽中,伺妇至,暴出
,驴惊妇堕,惟一僮从,不能扶妇乘。王乃殷勤抱控甚至,妇亦不识谁何。王扬扬
以此得意,谓僮逐驴去,因得私其妇于莽中,述袒裤履甚悉。某闻,大惭而去。少
间,自窗隙中见某一手握刃,一手捉妻来,意甚怒恶。大惧,逾垣而逃。某从之,
追二三里地,不及,始返。王尽力极奔,肺叶开张,以是得吼疾,数年不愈焉。
汪士秀
汪士秀,庐州人。刚勇有力,能举石舂。父子善蹴鞠。父四十余,过钱塘没焉。
积八九年,汪以故诣湖南,夜泊洞庭。时望月东升,澄江如练。方眺瞩间,忽有五
人自湖中出,携大席,平铺水面,略可半亩。纷陈酒馔,馔器磨触作响,然声温厚
,不类陶瓦。已而三人践席坐,二人侍饮。坐者一衣黄,二衣白;头上由皆皂色,
峨峨然下连肩背,制绝奇古,而月色微茫,不甚可晰。侍者俱褐衣;其一似童,其
一似叟也。但闻黄衣人曰:"今夜月色大佳,足供快饮。"白衣者曰:"此夕风景
,大似广利王宴梨花岛时。"三人互劝,引酹竞浮白。但语略小,即不可闻。舟人
隐伏,不敢动息。
汪细审侍者,叟酷类父;而听其言,又非父声。二漏将残,忽一人曰:"趁此
明月,宜一击毬为乐。"即见僮没水中,取一圆出,大可盈抱,中如水银满贮,表
里通明。坐者尽起。黄衣人呼叟共蹴之。蹴起丈余,光摇摇射人眼。俄而[石訇]然
远起,飞堕舟中。汪技痒,极力踏去,觉异常轻[而大],踏猛似破,腾寻丈;中有
漏光,下射如虹,蚩然疾落;又如经天之慧,直投水中,滚滚作沸泡声而灭。席中
共怒曰:"何物生人,败我清兴!"叟笑曰:"不恶不恶,此吾家流星拐也。"白
衣人嗔其语戏,怒曰:"都方厌恼,老奴何得作欢?便同小乌皮捉得狂子来;不然
,胫股当有椎吃也!"汪计无所逃,即亦不畏,捉刀立舟中。
倏见僮叟操兵来。汪注视,真其父也。疾呼:"阿翁!儿在此。"叟大骇,相
顾凄断。僮即反身去。叟曰:"儿急作匿。不然,都死矣!"言未已,三人忽已登
舟。面皆漆黑,睛大于榴。攫叟出。汪力与夺,摇舟断缆。汪以刀截其臂落,黄衣
者乃逃。一白衣人奔汪,汪剁其颅,堕水有声;哄然俱没。方谋夜渡,旋见巨喙出
水面,深若井。四面湖水奔注,砰砰作响。俄一喷涌,则浪接星斗,万舟簸荡。湖
人大恐。舟上有石鼓二,皆重百斤。汪举一以投,激水雷鸣,浪渐消;又投其一,
风波悉平。
汪疑父为鬼。叟曰:"我固未尝死也。溺江者十九人,皆为妖物所食;我以蹋
圆得全。物得罪于钱塘君,故移避洞庭耳。三人鱼精,所蹴鱼胞也。"父子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