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将箭收起,陈琳、柴干说:“郡马可以先把七将军尸体掩埋起来,以后有机会再起灵回朝。”
六郎点头答应,三人就把七郎的死尸抬到离河边不远的一片松林里,找了个僻静之处,用刀枪刨了一个坑,把七郎埋好。六郎又找了不少石头堆在上边作为暗记。
三人埋好刚走出松林,就听后面有马蹄响的声音。六郎回头一看说:“不好,追兵来了!”
这时,从北面飞跑来一匹马,马上是一位辽将,此人叫叶黑熊。他奉命把守两狼山口没,不想这两天七郎、六郎先后闯出山。他心里非常害怕,因为这违背了萧天佐、萧天佑的军令,一旦问罪,就有杀头的危险。所以天亮之后,他就带兵直奔苏武庙,想活捉老令公,以便将功折罪。
再说老令公送六郎走后,自己回到庙内,见军兵已经倒地而卧,自己也饥寒交迫,就伏在香案上昏昏睡去,但心中焦虑,也睡不安稳。约五更时一觉醒来,只觉得身上寒冷,四肢无力。再一看二十来名军兵,依然全部冻饿而死。此时老令公心里非常难过,这些军兵受了自己的连累丧命而死,现在只剩自己一人了,敌人如来,势必有死无生!做大将宁死阵前,不死阵后。想至此,提枪出庙,准备上马去拚死战场!哪知道一拉战马,马也已经七窍冒血死于庙外。老令公手扶战马又流下泪来:“这匹马跟随老父南征北战,经过多少风险,立过多少战功,不想今日也死在两狼山!哎,待老夫去杀他几名敌人,与你们报仇!”不想刚走到庙后竟被一块山石绊倒在地。原来一连几天老将军粒米未进,又饿又累,体力是在支持不住了。老将勉强站起身,只觉得两眼冒金花,身子摇摇晃晃,走了两步,见有一石碑,上刻三个大字“李陵碑”。老将一见此碑,怒从心头起:“李陵啊李陵,你这叛国投敌的奸贼!不想还有人给你立碑,真给我中原人丢脸!”
刚说完就听得兵喊马叫之声,原来是叶黑熊带兵来捉老将。老将一见,心想:“就我一个人了,现又无力再与敌人征战,绝不活活落在敌人之手!”就面朝南方说:“万岁,八王,臣不能再尽忠了。夫人和孩儿们,你们多保重,老父要先走一步了!”说罢,一头撞死在李陵碑上。
那叶黑熊带兵到苏武庙之后,见老令公和宋军兵士都已经死去,恨自己一步来迟。他只得把情况报知萧天佐、萧天佑。
萧天佐闻报大怒:“六郎、七郎逃跑,杨继业碰死,如何向太后交令?来人,把叶黑熊拉出去斩首!”
众辽将此时纷纷替他求情,萧天佐说:“既如此,命你单人匹马去追杨延景。追回人来饶你不死,追不回来,定斩不赦!”
叶黑熊领命,只得单人匹马向南追赶。正巧六郎在黑沙河边的松林里埋葬七郎耽误了时间,所以被他赶上了。
杨六郎一看来的只有一名辽将,就提枪上马迎上前去。那叶黑熊见了六郎,哈哈大笑道:“我可把你追上了1你趁黑夜闯出了山口,害得我差一点被杀。我本想拿住你父将功折罪,不想这老儿碰死在李陵碑。如今,只有捉你回去,萧都督才能饶我一命!”
六郎一听爹爹已死,差一点从马上摔下来,猛然间,悲中生计,抬头往叶黑熊的头上望去,嘴里说道:“哎呀,爹爹,难道你死的冤屈来显灵吗?”
叶黑熊一听这话吓得一哆嗦,连忙抬头往上看,哪知六郎马快、手快、枪快,就听扑哧一声,叶黑熊躲闪不及,被刺中咽喉,当时扔到落马,死于地下。
陈琳、柴干刚赞声:“好枪法!”只见六郎也扔枪摔下马来!陈琳、柴干二位总兵,急忙上前抱起郡马公,一边呼叫一边四下张望,担心潘洪派来兵。六郎缓过一口气,看看身边二位总兵:“刚才听了辽将对我讲,李陵碑碰死我父令公。我父子现都在北辽死,我也不想再回京城!”六郎站起身来要拉剑,陈琳、柴干说:“不行!郡马要往宽处想,拉剑自刎非英雄!你如一死丧了命,血海深仇岂不化清风?谁替七郎把仇报?征平北辽谁领兵?郡马公是位英雄汉,难道落个不孝不忠?郡马公要以社稷为重,休要任意轻丧生!”二位总兵良言苦语来相劝,六郎才咬紧牙关心一横,两手抱拳说声:“多谢,二位是我的救命恩公!等我回京告御状,捉拿奸贼老潘洪,扫灭辽兵收复失地,再报答二位待我的恩情!”二人说:“郡马公不必太客气,赶快过河赶路程。”说完他们带马上船把河渡,船到对面三人把岸登。六郎说:“你们把我放过去,怎回边关见潘洪?”二人说:“此事他人不知道,我二人还巡守河边不回城。等潘洪派人把我们找,就说没见到郡马和令公。请你马上速离去,被别人看见要走漏风声。”六郎只好扳鞍纫蹬,飞身上马奔京城。郡马边走边落泪,心中不住暗伤情:“父亲和七弟死得惨,老母亲知道后定会痛不欲生!”边走边觉得浑身发冷,骨节疼痛眼难睁,不多时来到风云镇,甩蹬下马缓步而行。
六郎过于劳累,实难继续赶路,正好路东有家店方,上面写着“风云店”三字。这时,从里面走出一名店小二,看年纪就在二十多岁,穿一身青,肩上搭一条蓝布手巾。店小二见六郎是个行路之人,就连忙过来招揽生意。(念)店小二走几步,上前把马拉,尊声:“客爷住下吧、住下吧,进店就是家。屋里很干净,上方又宽大,住店带饭馆,吃啥就有啥。要吃茶,南路茶,北路茶,茶叶算白搭。要喂马,把草铡,铡的烂,不咯牙,价钱小,斗口大,要算帐,按二八,客爷不信您问一下,有谁不知道我张永发。”
本来六郎就已经很劳累了,经巧嘴的店小二一说,就住在风云店了。他哪知道已经有个人在暗中跟着他一段路了,一见他住店,那个人也住下了,暗中观察他的行动。六郎自己住了一间上房,本打算住一夜,天明就起程赶路,不料想得了夹气伤寒,一下子病倒在风云店中,身旁又无人侍奉,真是急上加急,痛上加痛,只有在吃饭的时候店小二近来照应照应。
到了第二天下午,从外面走进一人,年纪三十多岁,长眉毛,大眼睛,鼻直口方,穿戴打扮像个客商。他迈步走进上房,站在六郎面前,带笑说道:“这位英雄,我也是住店的,就住在对面屋。昨夜听您一夜咳声不止,今天又没见你出屋,特来探望。就是你自己在屋里睡吗?”
六郎说:“有劳了,就我一人在此。”
“谁来侍候你呢?没有人也要请个先生看看病吧。”
“这个……”
“不必客气,我来帮帮忙吧。”
说罢,这个人转身出去,简单节说,请医生、抓药、煎药、端药,都是这个人干的。这样过了几天,六郎才算缓过来,也能下地了。他回京心切,想去谢过那人,问过姓名以图后报。正要出门,那人来了:“哎哟,英雄你怎么下地了!好了吗?”
六郎说:“已经好了。我正要去告别恩人,并向您致谢。”
“这点小事儿何必客气?英雄病成这个样子,谁见了也得帮忙。我看英雄也不象平常之人,请问贵姓啊?”
六郎一想,不能瞒着恩人哪!就把自己的姓名身世以及征辽、金沙滩之战、被困两狼山、闯营寻弟等事,一五一十都说了。
此人听完长叹一声:“唉呀,原来您是杨郡马呀!小人失礼了。郡马既然进京告状,可有物证吗?”
“有潘洪的一支箭。”
“光有煎可不行,有状纸吗?”
“没有。”
“好吧,我来帮你写状纸,今晚就可以写好。”
六郎说:“明天我就动身。可我还不知道恩公的尊姓大名?”
这个人说:“我叫王强,家住益津关,准备到汴梁行商。”
书中暗表,此人说的可不是实话。他真名叫叶黑律,被杨六郎挑死那个叶黑熊就是他的亲哥哥。他家住幽州,使北辽的一名文武状元,会说一口流利的中原话。这次他奉萧太后之命到中原来做奸细,准备混到汴梁,找机会弄个一官半职的,日后给北辽进攻中原做个内应。他从北辽出发,经过多日才绕过边关走到此地。路上他见六郎精神疲惫,战袍上沾满了风尘血迹,就知道是一员大将,他就暗中跟踪,准备找机会结识。正巧,六郎住店闹起病来,他就借机照顾。等六郎一对他说出自己的身世,提到了在黑沙河挑了辽将叶黑熊,他很不能立即将六郎一到杀死,为他兄长报仇。可又一想:“这样一来岂不暴露了自己身份,完不成萧太后之命!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以后有机会再报此仇也不为晚。”
当夜他把状纸写好,转天交给了六郎。郡马一看,确实文才出众,心中更加感谢。
王强说:“我就问杨家的英名,不像路遇郡马,真乃三生有幸!我有心高攀,与郡马结为金兰之好,不知郡马能否应允?”
六郎说:“恩公救我性命,我也正有此意。”
说罢,二人就在风云店内八拜为交。王强比郡马大十岁,按理为兄,郡马又给王强磕了头。此时六郎做梦也没想到这位化名王强之人,正是辽邦的一个大奸细!
结拜之后,六郎听王强说要去汴梁行商,二人就一路同行,无非是白天赶路,夜晚住店。
这一天,到了汴梁城里,六郎邀王强去杨府。王强说:“兄弟此行是进京告状,老令公和众兄弟全惨死疆场,家中还要商量大事,我就不去添麻烦了。我就住在前边的兴隆店中,贤弟办完大事再来找我吧。”
六郎说:“也好。我一定保举兄长作个一官半职,免得兄长去到处奔波。”
二人分手后,流浪赶忙回府。到了府门外一看,大吃一惊!为什么呢?只见府门外悬灯结彩,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骏马心想:“这是什么日子,为什么里里外外这么多人?”老家人杨洪正走出来,一眼看见郡马:“哎呦!骏马回来啦!”
六郎问道:“杨洪,是什么日子这样悬灯结彩?”
“郡马怎么把老太君的寿日全忘了?我还以为你是给老太太回来拜寿的呢!我先给老太君送喜讯去。”说罢就往里跑。
杨六郎一想,今天自己见到老娘一说边关之事,这个寿日就过不好了。这时想往回叫杨洪,已经来不及了。弄得六郎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就拨转马头,来到后花园进了后门。他不叫看见他的家人们声张,一直来到了自己的房中。这时,丫鬟们正服侍郡主换新衣要去给太君拜寿。郡主一见六郎战袍上带有血迹,脸上气色不佳,连忙叫丫鬟退下,问道:“郡马为何这般模样?莫非边关除了什么差错不成?”
郡马回到家里,本来就已经百感交集,一听夫人问起边关之事,不由得热泪盈眶,把出征以来如何被潘洪所害,只落得在金沙滩和两狼山父子惨遭伤亡之事对郡主说了一遍,郡主听完,早已泪流满面。夫妻二人当下商议如何去对太君言讲,不像老管家杨洪已奉太君之命来请六郎去见。事到如今,六郎也没注意了,只好换过衣服,和郡主一同去拜见太君。
夫妻二人来到太君房中,六郎赶紧给母亲叩头问安。太君正要问六郎话,郡主忙说:“母亲,今年您的寿日与往年不同。因为杨家众将出征,万岁和八王也要前来为母亲拜寿。媳妇已将寿堂布置好,请母亲一观。”
太君说:“边关之事关系到黎民的安全、江山的安危,比万岁和八王过府拜寿还要重大,六郎儿,你父子到边关交了几战,战况如何?”
六郎说:“刚出师时打了几仗,现在罢兵休战。”
“谁叫你回京的?”
“孩儿奉命而来,元帅叫我回京见驾报告军情,父亲教我给母亲拜寿。”
太君没再发问,但两眼一直盯着六郎,只看得六郎坐立不安。太君又问:“你父身体可好?”
六郎一听此话,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郡主急忙说道:“爹爹在边关很好。”
“你怎知晓?”
“媳妇已然问过郡马了。”
“六郎儿,你的众位兄长如何?”
“都很健壮。”
“你七弟性情鲁莽,没犯军规吗?”
“没有。”
“他没想同你一起回来。”
“没有。”
“他在家时常常叫为娘生气,可他离开为娘日子一多,为娘还真是放心不下!”
这一句话,就把六郎给惹得眼圈红了,他怕母亲看见,赶忙低下头,不想被太君看在眼里。
“六郎儿,你七弟他怎么样啦?”
六郎这时实在忍不住了,一头扑在了太君的怀里:“娘啊——”六郎延景跪在地尘埃,一头扑在母亲的怀,大丈夫到了伤心处,也是一言男讲口不开。在身旁又跪下柴郡主,他泪珠儿滚滚挂满腮。太君一见顿知不妙,想必是边关死伤了良材!连忙拉住六郎的手,又叫郡主快起来,“六郎儿你先止住悲痛,快把边关之事说个明白!”杨郡马此时双眼含泪,尊声母亲细听开怀:“杨家将为保主公和八王千岁,在金沙滩赴宴遭祸灾,父子九人只剩下三个,我和爹爹、七弟杀出来。第二次又被困在两狼山内,七弟他突围搬兵不见归来。老爹爹孤军奋战无人援救,众三军冻饿而死尸骨未埋。爹爹他李陵碑前碰杯自尽,我闯营寻弟要找潘洪问个明白,在黑沙河看见了七弟尸体,他浑身是箭我打捞上来。这时节来了陈琳、柴干两员将,说潘洪谋害杨家太不该!他二人劝我不要把潘洪见,我这才把七弟就地掩埋。我带上了潘洪射七弟的一支窝心箭,为篡御状窝赶回京来。进府中未敢先把娘见,怕的是您看到儿血染的战袍犯疑猜。”六郎刚说完一席话,老太君摔倒在地尘埃。六郎和郡主连声呼唤,不多时老太君才醒过来。她哭声:“苍天你不睁眼,叫他父子嗣得不明不白;恨只恨那潘洪心毒狠,害尽我杨门七郎八虎忠良才!”想令公疼娇儿她肝肠痛断,真像是一把利刃把她的心摘!
太君听到令公父子被潘洪所害惨死的消息,心中万分悲痛,可是又一想:“光悲痛又有何用?还是要往远处想。不然,我母子再有个三长两短,谁来报这血海深仇呢?”于是强忍悲痛说道:“今天是我的寿日,万岁和八王要过府来拜寿,我们要如此如此……酒宴前,我儿可以攒御状。现在众家儿媳还不知,等酒席宴前再教他们知道也好!”说罢,太君叫郡主去寿堂安排一切,等待万岁和八王到来。
不多时,听到钟鼓齐鸣,太君对六郎说:“为娘先去一步,你也作好准备吧。”
太君来到了银安殿上,儿媳妇们已经全到齐了,都在欢天喜地的准备给太君拜寿。见到太君面色不悦,全以为是思念杨家众将之故,谁也没去多想。有不少的官员和亲戚朋友全都陆续到府上拜寿,真是热闹非常。众位儿媳拜完寿就去待客厅招待客人。时间不大,杨洪来报:“八王千岁过府拜寿。”
太君一听,顿时满腹心酸又涌上心头,就带媳妇们到府外迎接。
八王为给太君拜寿,今天换了新朝服。他头戴王帽,身穿龙袍,要横八宝带,足登朝靴,看年纪就在三十多岁,慈眉善目,鼻直口阔,双耳抱怀,精神百倍。八王没坐辇,是骑穿朝逍遥马来的,随身带了一些御林军。八王下了穿朝马,太君领儿媳妇们上前接驾见礼,郡主也拜见了皇兄。
八千岁笑道:“太君,万岁驾到了吗?”
太君说:“未见龙驾。”
“噢,我到先来一步了。”说完,叫杨总兵抬过来寿桃、寿酒等祝寿的礼品。
太君说:“多谢千岁!”
众人犹如众星捧月一般,把八王请到银安殿上。八王整冠束带药给太君拜寿,太君说:“臣妻实在不敢当!”
八王道:“杨门一家公告如山,这宋室江山也有你杨家一半哪,不必推辞了。”
太君说:“王家千岁到此,已给臣妻脸上增光了,再要拜寿,臣妻实在担当不起!”
双方争执再三,太君执意不肯。最后由八王府的杨总兵代为拜寿。太君请八王坐上座,八王说:“昨天我已和万岁说好,他今天必到,上座还是留给万岁吧。”说完,八王就坐在旁边了。
又待了一会儿,仍不见太宗到来,朝中的大臣也没到。八王说:“时间不早了,怎么万岁还不来呀?”
太君说:“文武大臣也没来,也许朝中有事吧。”
八王说:“那就不用等了。”
太君吩咐开席,由杨家众人陪伴八王。太君给把王千岁满上酒,说:“八千岁,请!”
八王站起身来说:“太君请!”
众人也个个举杯刚要饮酒,就听外面有人高喊:“冤枉——”
八王听了一愣。太君忙问:“什么人喊冤?”
这时就见从外面走进来一人,众人一看全愣住啦!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