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未毕,又一车从旁经过,栾乐认得车中乃是小将军范鞅,想道:“若射得范鞅,却不胜如斐豹?”乃驱车逐范鞅而射之,栾乐之箭,从来百发百中,偏是这一箭射个落空,范鞅回顾,见是栾乐。大骂:“反贼!死在头上,尚敢射我?”栾乐便教回车退走,他不是怕惧范鞅,因射他不著,欲回车诱他赶来,觑得亲切,好端的放箭。
谁知殖绰、郭最亦在军中,忌栾乐善射,惟恐其成功,一见他退走,遂大呼曰:“栾氏败矣!”御人闻呼,又错认别枝兵败了,举头四望,辔乱马逸,路上有大槐根,车轮误触之而覆,把栾乐跌将出来,恰恰的斐豹赶到,用长戟钩之,断其手肘。可怜栾乐是栾族第一个战将,今日死于槐根之侧,岂非天哉!髯翁有诗云:
猿臂将军射不空,偏教一矢误英雄。
老天已绝栾家祀,肯许军中建大功。
栾荣先跳下车,不敢来救栾乐,急逃而免。殖绰、郭最难回齐国,郭最奔秦,殖绰奔卫。
栾盈闻栾乐之死,放声大哭,军士无不哀涕,栾鲂守不住门口,收兵保护栾盈,望南而奔,荀虒与范鞅合兵,从后追来。盈、鲂同曲沃之众,抵死拒敌,大杀一场,晋兵才退。盈、鲂亦身带重伤,行至南门,又遇魏舒引兵拦住,栾盈垂泪告曰:“魏伯独不忆下军共事之日乎,盈知必死,然不应死于魏伯之手也!”魏舒意中不忍,使车徒分列左右,让栾盈一路。
栾盈、栾鲂引著残兵,急急奔回曲沃去了。须臾,赵武军到,问魏舒曰:“栾孺子已过,何不追之?”魏舒曰:“彼如釜中之鱼,瓮中之鳖,自有庖人动手,舒念先人僚谊,诚不忍操刀也!”赵武心中恻然,亦不行追赶。
范匄闻栾盈已去,知魏舒做人情,置之不言,乃谓范鞅曰:“从盈者,皆曲沃之甲,此去必还曲沃,彼爪牙已尽,汝率一军围之,不忧不下也。”荀虒亦愿同往,范匄许之,二将帅车三百乘。
围栾盈于曲沃,范匄奉晋平公复回公宫,取丹书焚之,因斐豹得脱隶籍者二十余家,范匄遂收斐豹为牙将。
话分两头。却说齐庄公自打发栾盈转身,便大选车徒,以王孙挥为大将,申鲜虞副之,州绰、邢蒯为先锋,晏氂为合后,贾举邴师等随身扈驾,择吉出师。先侵卫地,卫人儆守,不敢出战。齐兵也不攻城,遂望帝邱而北,直犯晋界。围朝歌,三日取之。
庄公登朝阳山犒军,遂分军为二队,王孙挥同诸将为前队,从左取路孟门隘;庄公自率“龙”“虎”二爵为后队,从右取路共山,俱于太行山取齐。一路杀掠,自不必说,邢蒯露宿共山之下,为毒蛇所螫,腹肿而死,庄公甚惜之。
不一日,两军俱至太行,庄公登山以望二绛,正议袭绛之事,闻栾盈败走曲沃,晋侯悉起大军将至,庄公曰:“吾志不遂矣!”遂观兵于少水而还,守邯郸大夫赵胜,起本邑之兵追之,庄公只道大军来到,前队又已先发,仓皇奔走,只留晏氂断后,氂兵败,被赵胜斩之。
范鞅、荀虒围曲沃月余,盈等屡战不胜,城中死者过半,力尽不能守,城遂破,胥午伏剑而死,栾盈、栾荣俱被执,盈曰:“吾悔不用辛俞之言,乃至于此!”荀虒欲囚栾盈,解至绛城,范鞅曰:“主公优柔不断,万一乞哀而免之,是纵仇也!”乃夜使人缢杀之,并杀栾荣,尽诛灭栾氏之族。惟栾鲂缒城而遁,出奔宋国去了。
鞅等班师回奏,平公命以栾氏之事,播告于诸侯,诸侯多遣人来称贺。史臣有赞云:
宾傅桓叔,枝佐文君,
传盾及书,世为国桢。
黡一汰侈,遂坠厥勋,
盈虽好士,适殒其身。
保家有道,以诫子孙。
于是范匄告老,赵武代之为政,不在话下。
再说齐庄公以伐晋未竟其功,雄心不死,还至齐境,不肯入,曰:“平阴之役,莒人欲自其乡袭齐,此仇亦不可不报也。”乃留屯于境上,大搜车乘,州绰、贾举等各赐坚车五乘,名为“五乘之宾”。贾举称临淄人华周、杞梁之勇,庄公即使人召之。
周、梁二人来见,庄公赐以一车,使之同乘,随军立功。华周退而不食,谓杞梁曰:“君之立‘五乘之宾',以勇故也,君之召我二人,亦以勇故也,彼一人而五乘,我二人而一乘,此非用我,乃辱我耳。盍辞之他往乎?”杞梁曰:“梁家有老母,当禀命而行之。”杞梁归告其母,母曰:“汝生而无义,死而无名,虽在‘五乘之宾',人孰不笑汝?汝勉之,君命不可逃也!”杞梁以母之语述于华周,华周曰:“妇人不忘君命,吾敢忘乎?”遂与杞梁共车,侍于庄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