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斐豹穿甲于内,外加练袍,扎缚停当,头带韦弁,足穿麻屦,腰藏利刃,手中提一铜锤,重五十二斤,来辞范匄曰:“小人此去,杀得督戎,奏凯而回;不然,亦死于督戎之手,决不两存。”范匄曰:“我当亲往,看汝用力。”即时命驾车,使斐豹骖乘,同至南关。赵武、荀虒接见,诉以督戎如此英雄,连折二将,范匄曰:“今日斐豹单身赴敌,只看晋侯福分。”
言犹未已,关下督戎大呼搦战,斐豹在关上呼曰:“督君还认得斐大否?”豹行大,故自称斐大,乃昔年彼此所呼也,督戎曰:“斐大,汝今还敢来赌一死生么?”斐豹曰:“他人怕你,我斐豹不怕你。你把兵车退后,我与你两人,只在地下赌斗,双手对双手,兵器对兵器,不是你死我活,就是我死你活,也落得个英名传后。”
督戎曰:“此论正合吾意。”遂将军士约退,这里关门开处,单单放一个斐豹出来,两个就在关下交战,约二十余合,未分胜败,斐豹诈言道。”我一时内急,可暂住手。”督戎那里肯放,斐豹先瞧见西边空处,有一带短墙,捉个空隙就走,督戎随后赶来,大喝:“走向那里去?”范匄等在关上,看见督戎往追斐豹,慌捏一把汗,谁知斐豹却是用计,奔近短墙,扑的跳将进去。
督戎见斐豹进墙去了,亦逾墙而入,只道斐豹在前面,却不知斐豹隐身在一棵大树之下,专等督戎进墙,出其不意,提起五十二斤的铜锤,自后击之,正中其脑,脑浆迸裂,扑地便倒,兀自把右脚飞起,将斐豹胸前兕甲碾去一片,斐豹急拔出腰间利刃,剁下首级,复跳墙而出。
关上望见斐豹手中提有血淋淋的人头,已知得胜,大开关门,解肃、牟刚引兵杀出,栾军大败,一半杀了,一半投降,逃去者十无一二,范匄仰天沥酒曰:“此晋侯之福也!”即酌酒亲赐斐豹,就带他往见晋侯,晋侯赏以兵车一乘,注功绩第一。潜渊先生有诗云:
督戎神力世间无,敌手谁知出隶夫?
始信用人须破格,笑他肉食似雕瓠!
再说栾盈引大队车马,攻打北关,连接督戎捷报,盈谓其下曰:“吾若有两督戎,何患固宫不破耶?”殖绰践郭最之足,郭最以目答之,各低头不语。惟有栾乐、栾鲂思欲建功,不避矢石,韩无忌、韩起因前关屡败,不敢轻出,只是严守。
到第三日,栾盈得败军之报,言:“督戎被杀,全军俱没。”吓得手足无措,方请殖绰、郭最商议。绰、最笑曰:“督戎且失利,况我曹乎?”栾盈垂泪不已。
栾乐曰:“我等死生,决于今夜,当令将士毕聚北门,于三更之后悉登车巢车,放火烧关,或可入也。”栾盈从其计。
晋侯喜督戎之死,置酒庆贺。韩无忌、韩起俱来献觞上寿,饮至二更方散,才回北关。点视方毕,忽然车声轰起,栾氏军马大集,车巢车高与关齐,火箭飞蝗般射来,延烧关门,火势凶猛,关内军士,存扎不牢,栾乐当先,栾鲂继之,乘势遂占了外关。韩无忌等退守内关,遣人飞报中军求救,范匄命魏舒往南关,替回荀虒一枝军马,往北关帮助二韩,遂同晋侯登台北望,见栾兵屯于外关,寂然无声。
范匄曰:“此必有计。”传令内关用心防御,守至黄昏,栾兵复登车巢车,仍用火器攻门,这里预备下皮帐,帐用牛皮为之,以水浸透,撑开遮蔽,火不能入,乱了一夜,两下暂息,范匄曰:“贼已逼近,倘久而不退,齐复乘之,国必殆矣!”
遂命其子范鞅,率斐豹引一枝军,从南关转至北门,从外而攻,刻定时辰,约会二韩守关,荀虒率牟刚引一枝兵,从内关杀出外关,腹背夹攻,教他两下不能相顾。使赵武、魏舒移兵屯于关外,以防南逸。调度已毕,奉晋侯登台观战。
范鞅临行,请于匄曰:“鞅年少望轻,愿假以中军旗鼓!”匄许之,鞅仗剑登车,建旆而行,方出南关,谓其下曰:“今日之战,有进无退。若兵败,吾先自刭,必不令诸君独死!”众皆踊跃,
却说荀虒奉范匄将令,使将士饱食结束,专等时候,只见栾兵纷纷扰扰,俱退出外关,心知外兵已到。一声鼓响,关门大开,牟刚在前,荀虒在后,甲士步卒,一齐杀出,栾盈亦虑晋军内外夹攻,使栾鲂用铁叶车塞外门之口,分兵守之,荀虒之兵,不能出外。
范鞅兵到,栾乐见大旆,惊曰:“元帅亲至乎?”使人察之,回报曰:“小将军范鞅也!”乐曰:“不足虑矣!”乃张弓挟矢,立于车中,顾左右曰:“多带绳索,射倒者则牵之!”驰入晋军,左射右射,发无不中,其弟栾荣同在车中,谓曰:“矢可惜也!多射无名!”乐乃不射,少顷,望见一车远远而来,车中一将,韦弁练袍,形容古怪,栾荣指曰:“此人名斐豹,即杀我督将军者,可以射之!”栾乐曰:“俟近百步,汝当为我喝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