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虚无人之地至大湖止矣,李俊处湖南,丁自燮处湖北,又风马牛不相及也。一因小不忍进城看灯,一因见小利截湖征税。烟水茫茫中,无端祸不可解,天下又安得有与人无怨,与物无争之地也哉?
第十回墨吏贪赃赔钱纵狱豪绅聚敛加利偿民
却说李俊、费保、狄成被吕太守用计监了,使人打合要三千银子方肯释放。童威讨了信,对倪云、高青、童猛说道:“吕太守要三千银子,我这里尽数凑上不过二千,限十日内兑足,少这一千银子哪里得来?我寻思一个计较,除非用旧时伎俩,方才可得。我同兄弟到苏州界上去,倪、高两位同湖州界上去冲塘,或者撞个大本钱客商,就可完局了。”三人依计,各驾一个船,藏着器械,五七个渔丁操舟,五更开船,分路而去。
重威、童猛的船从木读收港,过了苏州,偶撞见乐和、花公子的船,装着箱笼衣包,知道有些油水,故此如飞赶来。到宝带桥赶着,跳过来,拔刀要砍,谁知却是乐和。两边相见了,把船带着一帆风,回到消夏湾上岸。童威、童猛与二位恭人见过礼,说道:“二位嫂嫂请进里面,自有内眷陪奉。”费保、倪云娘子接进。童威问乐和向来踪迹,乐和把从前的事细说了一遍。如今要到杭州安顿恭人、公子,不想会着你哥哥两个。又问李大哥怎的不见,童威叹口气道:“咳,不知我们怎么样,撞出来便是奸党作对。自从征方腊回来,李大哥明晓得虽建功劳,决无好收场。诈称疯疾,别了宋公明,向与四个好汉太湖小结义,一同住下。水庄上地面卑湿,移到消夏湾,打些鱼,吃些酒,图个散诞罢了。谁知马迹山有个丁自燮,是进士出身,做到廉访使。为人刻薄贪污,与常州府的太守吕志球同年。那贼胚是福建人,两个镶了局害人。那太湖是三州百姓的养生之路,道是他的放生湖,不许捉捕。若要打鱼,必要领他的字号水牌,不拘大小渔船,捕得鱼来他要平分。我们也有四个罛船,偏不去领他字号水牌,与他家人闹了一场。他设个计,广放花灯,哄我们进城。李俊大哥要看灯,我力阻不住。元宵那夜,进城看灯,在酒楼上吃酒,被他拿了。费保、狄成和李大哥监往牢里,要扭做阮小七、李应一党,解上东京。若有一万银子便放,没奈何只得应承了三千,这里尽数凑来,还少一千。孔目处用了银子,宽限如今,已又两个月了。没设法,只得从新做旧时道路,不想天幸遇着你。我等尽是粗人,不晓计较,乐哥,你是个伶俐人,怎地救出他们便好?花家嫂嫂不消到杭州,这消夏湾尽好,不妨同住。”说罢,摆出夜饭。
正吃间,倪云、高青回来了,与乐和、花公子各通姓名,各见通礼。倪云道:“我二人到湖州东塘,有一起贩纱罗的客人,搬得三四百匹纱罗,也准折得银子。你弟兄得采么?”童威道:“刚赶得一个船,却是自家弟兄,请得花家嫂嫂在里面。我这乐哥聪明不过,要他算计救他们出来。”高青道:“有何计策?”乐和沉思了一会,笑道:“已有个极妙的招数了。要凑足银子,不打紧。花家嫂嫂有些积蓄,将来就勾,只是偏没有得给他!今晚且安歇了,明早要两个大船,整顿到常州去。”众人不知何故。
五更起身,乐和道:“今日要借重花公子一行。”公子道:“小侄年轻不谙事,不知去作何干?”乐和道:“我教你言语,假装做王黼的公子王朝恩的兄弟,如此如此。”童威、童猛扮做家丁,乐和自己充了虞侯,倪云、高青做伴当跟随,身边各藏暗器。到城外停船,雇一乘四人抬的大轿,花公子换了华服坐了。乐和手执双红全帖,竟进府门迎宾馆中坐下,叫门上听事的传帖。吕太守知道,连忙出来见礼送座。吕太守看那花公子丰姿俊雅,如粉雕玉琢,礼数优闲,自然是清华贵胄。茶罢开谈道:“令尊少宰公在京师参谒,极蒙优礼。令见老台臺忝在属下,上元送些薄仪,愧不成礼。今又承老世翁枉驾,不胜荣幸。且不知几时出京的?”花公子恭身答道:“晚辈向同家兄在建康肄业,家严称台下是名公之裔,斗山文望,叫备薄贽拜在门下。今随奉家母天竺进香,经过贵郡,枢谒龙门,先瞻芝字,以慰积诚。”吕太守见说要拜门下,喜出望外,不唯难得这样玉笋班门生,自此又得夤缘权要。谦逊道:“不材樗栎下品,何敢屈尊?不知太夫人鸾軿亦在敝治,有失俟候,万罪,万罪!尊寓在何处?暂屈行旌,薄设请教。少顷遣拙荆袛候太夫人。”花公子道:“若不鄙弃,待进香回来,趋侍绛帐,不敢过叨。”起身作别,吕太守送出府门,三揖上轿,回到船中,乐和道:“那厮来答拜,如此如此,依计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