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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后传(38)

作者:陈忱

李俊、乐和登了海岸,望那海拍天无际,白浪翻空,寒烟漠漠,积气弥弥,不辨东西,哪分昼夜。李俊看了有些忧疑起来,说道:“这般无边岸的所在,哪有可居之地?”乐和道:“今日阴晦,景色凄凉。那天气晴明,岛屿历历可见,定有好去处,不必忧心。只不知那罛船出得洋么?”见有个老叟拾螺狮,乐和叫声老丈,问道:“那开洋的船,要几多大?”老叟道:“倒不论大小,只要打造得合式。”乐和指停泊的罛船道:“这般船可去得么?”老叟一看摇头道:“底平梢阔,经不得风浪。到大洋里颠不上几颠,就完帐了。客官,你看澳里竖着樯桅的两个海船,是出洋的。”李俊、乐和举头一看,果有两个船泊在哪里。李俊道:“一时少算计,那出洋的船只要打造起来,几时得成?进退两难,如何是好!”乐和沉吟了一会,笑道:“大哥放心,有极好的两个船在这里送我们出大洋,不须顾忌!”李俊道:“又来取笑。这海滨并无相识,哪里有船送我们出洋?”乐和叠着指头说出来。有分教;蛟龙得雨飞天外,虎豹依山踞穴中。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李俊将入海矣!此回轻轻递下。倘杀太守廉访阖门良贱,便兴兵追捕,笔墨拖沓,终无已时。不如将吕太守倒赃饶命,愚民沾不费之急,丁自燮感不杀之恩,不烦一兵,不折一矢。见机即进,得手即止,使李俊得从容问渡,一帆无恙。乐和肯留馀地,正是作者之不肯犯手,也是文章家识轻重处。

第十一回驾长风群雄开霸业射鲸鱼一箭显家传

话说李俊见天水相连,这风波又不是太湖气象了。土人说罛船开不得洋,甚是忧心,见乐和说有人送船,不解其故。乐和用手指道:“那两个海舶,他若不肯送我们,借了他的罢了。”李俊会意道:“这倒使得。”沿海滩上寻到海舶边来,见两个西商,掀开衣襟,露出大肚子,指挥小郎们装货。旗号挂着枢密府,是往日本贸易的。梢公水手共有百馀人,打点明日开洋。李俊、乐和看得详察,到船中悄悄与众人商量定了。

到了半夜,海舶上人睡着了,费保、倪云当先,一拥而上,大喊杀人。西商、小郎听得钻出,排头砍了十多人,喝道:“舵工梢水不许走!”只得伏定。把死尸撩入海中,打扫血迹,引家眷上船,资财搬运过来,见舶内尽是绸缎、丝绵、蟒衣,珍异物件。弃了罛船,叫舵工把定舵,水手拽起风帆,趁着东北风,望西南而进。出了大洋,众人一看,但见:

天垂积气,地浸苍茫。千重巨浪如楼,无风自涌;万斛大船似马,放舵疑飞。神鳌背耸青山,妖蜃气嘘烟市。朝光朗耀,车轮旭日起扶桑;夜色清和,桂殿凉蟾浮岛屿。大鹏展翅,陡蔽乌云;狂飓施威,恐飘鬼国。凭他随处为家,哪里回头是岸?

那海舶行了一昼夜,忽见一座高山,隐隐有钟罄之声。李俊问道:“这山是哪里?”水手道:“开船时东北风,转到这里是普陀山,观音菩萨道场。如今春天,进香的甚多。”花恭人在舱内听得普陀山,与姑娘说道:“我二人遭逢大难,幸得脱离。今便路到灵山,何不去进一炷香?也是难得的。”秦恭人道:“但凭嫂嫂主张,这是善事。奴在家绣得两首长幡,要舍到杭州天竺寺,不得其便。今在此经过,舍在菩萨面前,尤为胜果。”花恭人叫儿子与伯叔讲知,母亲、姑娘要到山上进香,不知可否。李俊道:“我等杀业已多,今遇活佛去处,也要去磕个头儿。”唤水手湾船,搭起扶手,花恭人、秦恭人,费保、倪云娘子,养娘、丫鬟随着,先上了崖,留狄成看船,李俊、乐和、花逢春、童威、童猛、费保、倪云、高青一同上去。本山住持见一起男女服色整齐,迎到客堂先奉了茶,即设素斋款待。到晚,香汤沐浴。五更起来,同四方来的善男信女,到大殿上焚香礼拜已毕,李俊取一百银子与住持打个合山斋。到盘陀石、潮音寺、紫竹林、舍身岩各处玩了一日,下船开去。

又行了两日,到韭山门,是浙闽交界之所。有一员守备,领三百名兵,十个战船在那里把守,盘诘奸细,防倭国侵犯及私通外番的。远远望见李俊船到,一声号炮把战船一字儿摆在隘口。郑守备全身披挂,手拿三尖两刃刀,立在船头,叫兵卒架起火炮便要打来。乐和急叫道:“不要动手!咱是奉枢密府令箭信牌,到福建采办香珀的。”守备道:“既有枢密府照验,取过来看。”乐和将前日劫了西商原有一角批文,看得不明白,就递了过去。那守备接过一看,喝道:“分明是奸细了!既是枢密府批文,说着往高丽公干,怎说福建采办香珀?”费保见决撒了,取一柄五股鱼叉劈头掷去,刚掷中守备咽喉,扑通的倒坠下海。童威、童猛、倪云、高青一齐跳过,拔出腰刀便砍。有个人,将巾绵甲,身躯长大,叫道:“不可造次!你这伙人都有些认得,莫不是梁山泊上好汉么?”李俊道:“只我便是混江龙,你问他怎的?”那人便在舱板上拜道:“原来是旧主人。”李俊叫扶起,问道:“足下是谁?”那人立起,说道:“我叫做许义,是浪里白条张顺部下。从征方腊,张头领死在涌金门,我就不去了,住在杭州。后来投到江都统标下,做了哨官,拨来守这韭山隘口。梁山泊上头领,俱是认得的,隔了几年,一时叫不出。如今要到哪里去,在此经过?”李俊道:“我等在中国,耐不得奸党的气,要寻一个海岛安身。”许义道:“我在此已久,海道尽熟。待我随了去,拣一处丰腴地方何如!”李俊大喜道:“这样极好,只怕你是官身去不得。”许义道:“哪里是什么官身,我也是浔阳江上人。从张头领到江州劫法场,白龙府聚会我也在哪里。上梁山泊几年,好不快活!宋大王真是好人,待我们如手足一般。闻得在楚州被好臣药死,着实伤感了一番。这守备是高球的表侄,叫做田富,一些本事也没有,有高俅脚力,营干这守备。专会克减军粮,用刑严酷,这三百名兵都是切齿的。几番要结果他,奉我做主,也思量寻了小岛容身。我自忖才力不济,阻住了。不然,叫他们都随了去?李头领,你那时还黑瘦,如今肥白得多了,又长出虬髯,几乎认不出了。”李俊正恐兵力单弱,器械不备,今有三百名兵来归,心中甚喜,取出三百两银子,分给众兵,尽皆叩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