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休絮烦言归正传。却说安公子见十三妹扬刀奔了他来“嗳呀”了一声双手捂着脖子望门外就跑。张老婆儿是吓得浑身乱抖不能出声。张老见了一步抢到屋门双手叉住门框说:“姑娘这可使不得有话好讲!”嘴里只管苦功却又不好上前用手相拦。这个当儿张金凤更比他父母着急。你道他为何更加着急?原来当十三妹向他私下盘问的时候他早已猜透十三妹要把他两路合成一家一举三得的用意所以一任十三妹调度更不过问。料想安公子在十三妹跟前受恩深处也断没个不应之理。不料安公子倒再三的一推辞他听着如坐针毡正不知这事怎的个收场只是不好开口。如今见一直闹到拿刀动杖起来便安公子被逼无奈应了自己已经觉得无味;倘然他始终不应这句话这十三妹雷厉风行一般的性子果然闹出一个“大未完”来不但想不出自己这条身子何以自处请问这是一桩甚么事?成一回甚么书?莫若此时趁事在成败未定之天自己先留个地步一则保了这没过门女婿的性命二则全了这一厢情愿媒人的脸面三则也占了我女孩儿家自己的身分四则如此一行只怕这事倒有个十拿九稳也不见得。
想罢他也顾不得那叫避嫌那叫害羞连忙上前把十三妹擎刀的这只右胳膊双手抱住往下一坠乘势跪下叫声:“姐姐请息怒听妹子一言告禀!”因说道:“姐姐这话不是我女孩儿家不顾羞耻事到其间不说是断断不得明白的了。姐姐的初意原是因我两家分途行走兼顾不来才要归作一路;同行不便才有这番作合。姐姐的深心除了妹子体贴的到不但爹妈不得明白大约安公子也不得明白。若论安公子方才这番话;所虑也不为无理只是我们作女孩的被人这等当面拒绝难消受些。在我替我算计此时惟有早早退避才是个自全的道理还有何话可说?所难的是姐姐方才当面给我两家作合的这句话不但爹妈应准的连天地鬼神都听见的我张金凤可只有这一条道儿可走没第二句话可商量。如今事情闹到这步田地依我竟把这‘婚姻’两字权且搁起也不必问安公子到底可与不可的话我就遵着姐姐的话跟着爹妈一直送安公子到淮安。一路行则分辙住则异室也没甚么不方便的去处。到了淮安他家太爷、太太以为可妹子就遵姐姐的话作他安家的媳妇;以为不可靠着我爹爹的耕种刨锄我娘儿两个的缝联补绽到那里也吃了饭了我依然作我张家的女儿。只是我虽作张家女儿却得借重他家这个‘安’字儿虚挂个招牌字号。那时我便长斋绣佛奉养爹妈一世也算遵了姐姐的话一天大事就完了。姐姐此时何必合他惹这闲气?”张姑娘这几句话说得软中带硬八面儿见光包罗万象把个铁铮铮的十三妹倒寄放在那里为起难来了只得勉强说道:“喂岂有此理!难道咱们作女孩儿的活得不值了倒去将就人家不成?你看我到底要问出他个可不可来再讲!”
再说安公子若说不愿得这等一个绝代佳人断无此理。
只因他一团纯孝此时心中只有个父母更不能再顾到第二层。再加十三妹心里作事他又不是这位姑娘肚子里的蛔虫如何能体贴得这样到呢?所以才有这场决裂。如今听张金凤这几句话说了个雪亮这是桩一举三得的事难道还有甚么扭捏的去处?那时他正在窗外进退两难听得十三妹说“到底要问他个可不可”便从张老膈肢窝底下钻进来跪下向十三妹道:“姑娘不必动气了!我方才是一时迂执守经而不能达权恰才听了张家姑娘这番话心中豁然贯通。如今就求姑娘主婚把我二人联成匹耦一同上路。到了淮安我把这段下情先向母亲说明。父亲如果准行却是天从人愿;倘然不准我豁着受一场教训挨一顿板子也没的怨。到了万万无可挽回张姑娘他说为我守贞我便为他守义情愿一世不娶。哪这话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有渝此盟神明殛之!姑娘你道如何啦阿?”
十三妹见安公子这个光景知他这话不是被逼无奈直是出于天良至诚不觉变嗔为喜这才把膀根儿一松刀尖儿朝下一转手里掂着那把刀向安公子、张金凤道:“你二人媒都谢了还合我闹得是甚么假惺惺儿呢!”说着把张姑娘搀起送到东间暂避。回身出来便向张老夫妻道喜。张老道:“我的姑娘你可真费大了心了!”张老婆儿道:“我的菩萨没把我唬煞了!这如今可好咧!”姑娘道:“告诉你老人家罢这就叫作‘不打不成相与’。”说着回头又向安公子道:“妹夫你可莫怪我卤莽这是天生的一件成得破不得的事。大约不是我这等卤莽这事也不得成。至于你方才拒婚的那段话却也说得不错。婚姻大事自然要听父母之命才是但是父母也大不过天地。今夜正是圆月当空三星在户你看这星月的光儿一直照进门来了。你二人都在客边想来彼此都没个红定只是这大礼不可不行就对着这月色星光你二人在门里对天一拜完成大礼。”说着便请张老招护了安公子张老婆儿招护了张姑娘拜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