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当儿那边舅太太早把何小姐揽在怀里笑道:“我的孩儿呀快来罢!幸亏我在船上先把你认下了;不然你瞧他们爷儿们、娘儿们这阵横抢硬夺的还了得了!”何玉凤也捂着嘴笑个不住说道:“娘放心我是再没人抢的了这屋里的几位老家儿不差甚么八面儿我都占下了!”
一时安老夫妻便叫公子给邓九公行礼邓九公也叫公子带褚一官过来给安太太磕头。将磕完了起来褚大娘子大马金刀儿的坐在那里合他女婿说道:“还有舅母合亲家妈得认亲呢劳动你再磕俩罢!”褚一官倒也会凑趣儿爬下就磕。
舅太太是坐在里边有个张太太挡着出不去只说得:“姑奶奶这个闹法儿!”连忙摸着头把儿还了个礼。张太太他也拜了一拜说道:“这咱可就都有骨血儿管着咧算一家子咧!”说得大家哄堂大笑。那褚一官过那边去又拜了张老。
只这一阵乱拜何小姐早暗暗的拉了张姑娘一把又向公子递了个眼色三个人便走到褚大娘子跟前。何小姐先说道:“我们承姐姐这样亲热今日也该服侍服侍姑奶奶了。”说着便满满斟了一杯送过去。褚大娘子乐的一饮而尽。才得喝完张姑娘又奉过一杯来他便笑道:“你们就这样轮流着灌我我也愿意我到底也姑奶奶了哇!”说道又是一盅。他姊妹两个才闪开早见公子斟过了一个大杯来他道:“这一大下子可不是顽儿的还是那个小些儿的罢。”张姑娘一旁低声说道:“好意思的?这么大个兄弟敬老姐姐一杯酒干回他去?”这位娘子那好胜的脾气儿有些合乃翁相似便也接过来一气饮干。登时吃得他杏眼微饧桃腮添晕一手擎着个空杯一手指着公子咬着牙纵着鼻儿笑容可掬的说道:“小舅爷子搁着你就是了。”公子因父亲在那边只笑着不敢多说心里却想着了一句圣经贤传暗说:“怪道说是‘不知子都之美者无目者也’!”
只他四个这阵乱舞莺花慢讲安、张二家两双老夫妻看着十分欢喜一个邓老头儿直乐得话都没了只张着个大嘴呵呵的傻笑不由得手够酒酒够口酒到杯干。一时主客几个眼界里无非乐境耳轮中都是欢声便是那些服侍的人无不一个个接耳交头颂扬叹赏。甚至那楼头的更鼓都觉筹添短漏;座上的灯花也知笑展长眉。
只这席离别小宴直把他几个天理人情的人彼此连络了个合意同心连这部《儿女英雄传》的书也给穿插了个套头裹脑。那邓九公直喝的眼睛有些粘糊糊的舌头有些硬橛橛的了还在那里左一杯右一盏的连叫斟酒。褚大娘子恐怕他父亲明日起不来误了上路的吉时好劝歹劝的拦了两遍他还吃了个封顶大杯才尽欢而散。
一宿晚景提过。到了次日那些行李车驮都是前两天装载妥当自有他的伴当押着起五更先行。才得天亮他父女翁婿合那个孩子以及下人早已收拾了当吃了些东西便要告辞。这等一般热肠人彼此厮混了许多天怎生舍得?不必讲那褚大娘子拉拉这个看看那个已经哭得泪人儿一般。只那邓九公一一的辞过众人到了何小姐跟前他也就忍泪不住勉强说道:“姑奶奶师傅把你送到这等个人家儿来师傅没有甚么惦记你的咧你倒也不必记挂着师傅。”交代了这句话他便一回身拉住安老爷说道:“老弟呀!我合你此一别不知今生可得……”说到这里早已满面泪痕往下说不出来了。
幸而安老爷是个阔达人说道:“老哥哥!不消如此。你我今日暂别不久便当欢聚。”他一手擦着眼泪摇着头道:“老弟你这句话愚兄可有点儿信不及了。”安老爷道:“九哥且莫讲人生聚散无常只你此番来京可是算得到拿得稳的。况且转眼就是你九十大庆小弟定要亲到府上登堂奉祝就便把昨日说给你作的那篇生传带去当面请教。”他听了这话擦干了眼泪望着安老爷道:“老弟你这话当真?”安老爷道:“小弟平生不敢轻诺况在老哥哥跟前岂肯失信?”他便一手拉着安老爷的手一手指着天说道:“老弟只你这一句话呀老天准留哥哥多活几年等着你。就是这样哥哥走了。”说着他松了安老爷的手头也不回带了褚一官往外就走。这里褚大娘子见他父亲走了也不好流连只得辞了安太太一行女眷起身安太太大家一直送出腰厅才回。邓九公站在大门外催着他女儿上了车他随后上车才走。
安老爷头一天就差人在彰义门外三藐庵备下茶点便也合公子送下去。走了约莫三五里地路旁有座小庙早见褚一官圈马回来说:“他老人家要到庙里磕个头也请二叔下来歇歇。”安老爷只得跟了他到庙前下车看了看那庙门写着“三义庙”三个字。进去里面只一层殿原来是汉昭烈帝合关圣、张桓侯的香火。安老爷向来是位重儒不佞佛的等闲不肯烧香拜庙只有见了关圣帝君定要行礼。等邓九公磕过头自己带了公子也拜过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