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一时想起当日送灵回京的话又细问了一番因道:“你们走到那里就遇见这里老爷的人了?”戴勤道:“走到德州。”姑娘道:“他们岸上走你们河里走怎得知道就是咱们的船呢?”戴勤道:“姑娘问起这件事竟有些奇怪真是老爷的灵圣!头夜大家就知道这里老爷差人接下来了。这一日晚上船靠了德州码头点灯后他们里头在后舱睡了奴才合宋官儿两个便在老爷灵旁一边一个打地铺也就睡下。睡到三更多天耳边只听说老爷叫那时也忘了老爷是归了西了就连忙要见老爷去。及至一看老爷就在当地站着呢奴才一时认不出来了。”姑娘道:“你怎么又会不认得老爷了呢?”
戴勤道:“只见老爷穿戴不是本朝衣冠头上戴着一顶方顶镶金长翅纱帽身穿大红蟒袍围着玉带吩咐奴才说:‘安二老爷差人接我来了你们可看着些莫要错过去叫他们空跑一荡。我上任去了。’奴才就说:“老爷那里上任去?怎的不接太太合姑娘同去?”老爷道:‘太太就来的。姑娘早呢我不等他了。’说着往外就走。奴才急了说:‘老爷怎的不等姑娘同去?奴才姑娘此时到底在那里呢?’老爷把袖子一甩向我说:‘好糊涂!我见不着姑娘只怕你就先见着了。此时何用问我!’奴才见老爷生气一害怕就唬醒了。原来是一场梦。忙着叫宋官儿只听他那里说睡语说:‘我的老爷子!你是谁呀?’及至把他叫醒了问他他说:‘见一个人打扮得合戏台上的赐福天官似的踢了我一靴子脚说:‘你这东西睡的怎么这样死!’奴才正告诉他这个梦只听得外面好像人马喧阗的声儿又像鼓乐吹打的声儿只恨那时胆子小不曾出去看看。奴才就合宋官儿说:‘这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天亮咱们且别开船到船头看看到底有人来没人来。’谁想这里老爷果然就打梁材他们来了。姑娘想这可不是老爷显圣吗?”
这位姑娘可从不信这些鬼神阴阳的事便道:“老爷成神怎的不给我托梦倒给你托起梦来?不要是你那一天吃多了罢?”安太太道:“大姑娘你可不可不信这话。他们一到京就说过。你大爷还合我说:‘何老大那等一个聪明正直的人成了神也是有的事只可惜他不知成了甚么神了。’这神佛的事也是有的。”姑娘终是将信将疑。
戴嬷嬷笑向安太太道:“奴才姑娘从小儿就不信这些。姑娘只想要不是有神佛保着怎么想到我们今日都在这里见着姑娘啊!太太还记得老爷来的头里叫了奴才娘儿两个去细问姑娘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奴才只纳闷儿。谁知老爷早知道姑娘的下落连奴才们也托着老爷、太太的福见着姑娘了。真真是想不到的事!”玉凤姑娘问道:“老爷怎么问?你们又怎么说的?”随缘儿媳妇便把那日的话说了一遍。姑娘道:“我不懂你们有一搭儿没一搭儿的把我小时候的营生回老爷作吗?”褚大娘子道:“罢咧!罢咧!连你那拉青屎的根子都叫人家抖翻出来了别的还有甚么怕说的!”说的大家大笑他自己也不禁伏在安太太怀里吃吃的笑个不住。
从来说“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只这等说说笑笑不觉三鼓。褚大娘子道:“不早了老太太今日那么早起来也闹了一天了咱们喝点儿粥吃点儿东西睡罢。明日还得早些起来只怕他们这里远村近邻的还要来上祭呢。”说着随意吃些东西盥漱已毕安太太合何玉凤姑娘便在东间南炕褚大娘子合张金凤姑娘便在西间南炕睡下。戴嬷嬷母女合褚家带来的四个婆儿都在后卷两个里间分住。本村的几个村姑村婆也各各的分头歇息。这里他娘儿们、姐儿们睡在炕上还絮絮的谈个不住。
列公你道怎个“苍狗白云天心无定;桑田沧海世事何常”?这青云山分明是凄惨惨的几间风冷茅檐怎的霎时间变作了暖溶溶的春生画图?都只道是这班人第一个欢场那知恰是这评话里第二番结束。这正是:
但解性情怜骨肉寒温甘苦总相宜。
要知那何玉凤合安老爷怎的同行何玉凤合邓、褚两家怎的作别下回书交代。
(第二十回完)
第二十一回回心向善买犊卖刀隐语双关借弓留砚
这书前二十回已把安、何、张三家联成一片穿得一串书中不再烦叙。从这二十一回起就要作一篇雕弓宝砚已分重合的文章成一段双凤齐鸣的佳话。
却说安太太婆媳二人那日会着何玉凤姑娘便同褚大娘子都在他青云山山庄住下。彼此谈了半夜心意相投直到更深大家才得安歇。外面除了本庄庄客长工之外邓九公又拨了两个中用些的人在此张罗明日伴宿的事。安老爷又留下戴勤并打华忠来帮着照料。连夜的宰牲口、定小菜连那左邻右舍也跟着腾房子、调桌凳预备落作忙碌得一夜也不曾好生睡得。里边褚大娘子才听得鸡叫便先起来梳洗带着那些婆儿们打扫屋子。安太太婆媳合玉凤姑娘也就起来梳洗完毕。早有褚一官带人送了许多吃食外面收拾好了端进来。安太太便让道:“大姑娘今日可得多吃些昨日闹得也不曾好生吃晚饭。”那知这位姑娘诸事难说话独到了吃上不用人操心呢。一时上下大家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