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九公闲话中便合安老爷说道:“老弟你看这等一个好孩子被你生生的夺了去了我心里可真难过。只是一来关着他的重回故乡二来又关着他的父母大事三来更关着他的终身。我可没法儿留他。但是我也受了他会子好处一点儿没报答他我这心里也得过的去?我想如今他不是没忙着要走的这一说了吗?我要把他老太太的事重新风风光光的给他办一办也算我们师徒一场。只是要老弟你多住几日包些车脚盘缠。可就不知老弟你等得等不得?”
安老爷道:“我倒没甚么等不得那盘费更是小事。便是九兄你不给他办这事我们也不能就走。甚么原故呢?我心里已经打算在此了此去带了一口灵旱路走着就有许多不便我的意思必须改由水路行走。明日就要遣人踅回临清闸去雇船往返也得个十天八天的耽搁。只是老兄你方才说的这番举动似乎倒可不必。从来丧祭趁家之有无他自己既不能尽心要你多费他必不安。况且这些事究竟也不过是个虚文于存者没者毫无益处。竟是照旧明日伴宿后日却把灵封了把他接到庄上你师弟姊妹多聚几日叙叙别情。有这项钱你倒是给他作几件上路素色衣裳如此事事从实他也无从辞起。”
邓九公道:“那几件衣裳可值得几何呢!”说着绰着那部长须翻着眼睛想了一想说:“有了!衣裳行李也要作临走我倒底要把他前回合海马周三赌赛他不受我的那一万银送他作个程仪。难道他还不受不成?”安老爷道:“那他可就不受定了。老兄你岂不闻‘江山好改秉性难移’?你且不可打量他从此就这等好说话儿了。他那平生最怕受人恩的脾气难道你没领教过?设或你定要尽心他决然不受那时彼此都难为情。依我说倒莫如……”老爷说到这里掩住白走到邓九公跟前附耳低声说道:“九兄莫若如此如此岂不大妙?”
邓九公听了乐得拍桌子打板凳的连说:“有理!”又说:“就照这么办了!”老爷道:“九兄切莫高声。此地只隔一层窗纸倘被他听见慢说你这人情作不成今日这一天的心力可就都白费了!”邓九公伸了伸舌头连忙住口。
二人正要进后边去恰好随缘儿媳妇出来回说:“奴才太太合姑娘请老爷说话。”安老爷便同了邓九公进来。安太太道:“大姑娘方才说了半天还是为玉格合他媳妇这两身孝他始终不愿意。他的意思还要过了明日后日两天大后日就一同动身。我说这话你等我合你大爷商量也得算计算计这两天工夫可走得及走不及。”姑娘接着说道:“我也没甚么愿意不愿意。不过想着他二位穿了孝参了灵就算情理两尽了究竟有伯父、伯母在上头;况且又是行路就这样上路断乎使不得。不但他二位便是我这奶公、奶母、丫鬟现在既在伯父那里一并也叫他们脱了孝上路为是。至于我这孝虽说是脱不下来这样跟了伯父、伯母同行究竟不便。纵说你二位老人家不嫌忌讳也得我心里安。再说我父亲的大事那时我只顾护了母亲、匆匆远辟便不曾按着日期守孝;此番到京我却要补着尽这点作儿女的心。那时日子也宽余了伯父你给我找的那个庙也该妥当了我一释服便去了我的脚跟大事岂不长便?这样商量定了过了明日后日两天就可上路也省得伯父上上下下人马山集的在此久住。这话伯父想来再没个不依我的。”
安老爷一听:“这又是姑娘泛上小心眼儿来了且自顺了他的性儿我自有道理。”便说道:“姑娘这话很是。便是你大兄弟、大妹妹我也不是叫他们穿多少日子的孝。到了你补着穿孝这层也很行得尽有这个样子。只是两日后便要起身却来不及。何也呢?我们将才在外头商量定了你此番扶柩回京旱路断不方便就是你也不得早晚相依。我明日便着人看船去也有几天耽搁。我们这里却依然明日伴宿后日把灵暂且封起来大家都搬到你师傅庄上住去。船一雇到即刻起行。你那一路不要见外人的这句话便不枉说了。姑娘你道如何?”姑娘听了料是此地山里既不好一人久住众人也没个长远在此相伴的理便也没得说点头俯允。
邓九公见这话说定规了便道:“咱们这可没事了太阳爷也待好压山儿了二妹子合大奶奶这里也住不下莫如趁早回庄儿上去罢明日再来。再挨会子这山里的道儿黑了可不好走。”安太太还不曾答言何玉凤姑娘早诧异起来说道:“怎么今日都不住下吗?”原来姑娘自被安老爷一番言语之后勾起他的儿女柔肠早合那以前要杀就杀、要饶就饶、要聚便聚、要散便散的十三妹迥不相同。听得声都要走便有些意意思思的舍不得眼圈儿一红不差甚么就像安公子在悦来老店的那番光景要撇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