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顽的高兴忽然一阵风儿送过一片琵琶声音来那琵琶弹得来十分圆熟清脆。他听了道:“谁听曲儿呢?”一个小小子见问咕咚咚就撒脚跑了去打探一时跑回来说:“没人听曲儿是新来的那位顾师爷一个人儿在屋里弹琵琶呢。”
纪献唐道:“他会弹琵琶?走咱们去看看去。”说着丢下这里一窝蜂跑到书房。
顾肯堂见他进来连忙放下琵琶让坐。他道:“先生不想你竟会这个顽意儿莫放下弹来我听。”那顾肯堂重新和了弦弹起来。弹得一时金戈铁马破空而来一时流水落花悠然而去。把他乐得手舞足蹈问道:“先生我学得会学不会?”
先生道:“既要学怎有个不会!”就把怎的拨弦怎的按品怎的以工、尺、上、乙、四、合、五、六、凡九字分配宫、商、角、徵、羽五音怎的以五音分配六吕、六律怎的推手向外为琵、合手向内为琶怎的为挑、为弄、为勾、为拨。——指使的他眼耳手口随了一个心不曾一刻少闲。
那消半月工夫凡如《出塞》、《卸甲》、《浔阳夜月》以至两音板儿、两音串儿、两音《月儿高》、两套令子、《松青》、《海青》、《阳关》、《普安咒》、《五名马》之类按谱徵歌都学得心手相应。及至会了却早厌了又问先生还会甚么技艺。先生便把丝弦、竹管、羯鼓、方响各样乐器一一的教他。他一窍通百窍通会得更觉容易。渐次学到手谈、象戏、五木、双6、弹棋又渐次学到作画、宾戏、勾股、占验甚至镌印章、调印色凡是他问的那先生无一不知无一不能。他也每见必学每学必会每会必精却是每精必厌。然虽如此却也有大半年不曾出那座书房门。
一日师生两个正闲立空庭望那钩新月。他又道:“这一向闷得紧还得先生寻个甚么新色解闷的营生才好?”先生道:“我那解闷的本领都被公子学去了那里再寻甚么新的去?我们‘教学相长’公子有甚么本领何不也指点我一两件?彼此顽起来倒也解闷。”纪献唐道:“我的本领与这些顽意儿不同。这些顽意儿尽是些雕虫小技不过解闷消闲;我讲得是长枪大戟东荡西驰的本领。先生你那里学得来!”先生道:“这些事我虽不能却也有志未迨。公子何不作一番我看或者我见猎心喜竟领会得一两件也不见得。”他听了道:“先生既要学更有趣了。但是今日天色已晚那枪棒上却没眼睛可不晓得甚么叫作师生伤着先生不当稳便明日却作来先生看。”先生道:“天晚何妨!难道将来公子作了大将军遇着那强敌压境也对他说‘今日天晚不当稳便’不成?”
他听先生这等说更加高兴。便同先生来到箭道叫了许多家丁把些兵器搬来趁那新月微光使了一回拳又扎一回杆子再合那些家丁们比试了一番一个个都没有胜得他的。他便对了那先生得意洋洋卖弄他那家本领。
顾先生说:“待我也学着合公子交交手顽回拳看。但我可是外行公子不要见笑!”纪献唐看着他那等拱肩缩背摆摆摇摇的样子不禁要笑。只因他再三要学便合他各站了地步自己先把左手向怀里一拢右手向右一横亮开架式然后右脚一跺抬左脚一转身便向顾先生打去说:“着打!”
及至转过身来向前打去早不见了顾先生。但觉一件东西贴在辫顶上左闪右闪那件东西只摆脱不开;溜势的才拨转身来那件东西却又随身转过去了。闹了半日才觉出是顾先生跟在身后把个巴掌贴在自己的脑后再也躲闪不开摆脱不动。怄得他想要翻转拳头向后捣去却又捣他不着。便回身一脚飞去早见那先生倒退一步把手往上一绰正托住他的脚跟说道:“公子我这一送你可跌倒了!拳不是这等打法倒是顽顽杆子罢!”
这要是个识窍的就该罢手了。无奈他一团少年盛气那里肯罢手?早向地下拿起他用惯的那杆两丈二长的白蜡杆子使的似怪蟒一般望了顾先生道:“来!来!来!”顾先生笑了一笑也拣了一根短些的拿在手里。两下里杆梢点地顾先生道:“且住颠倒你我两个没啥意思你这些管家既都会使家伙何不大家顽着热闹些?”
纪献唐听了便挑了四个能使杆子的分在左右五个人“哈”了一声一齐向顾先生使来。顾先生不慌不忙把手里的杆子一抖抖成一个大圆圈早把那四个家丁的杆子拨在地下那四人捂了手豁口只是叫疼。纪献唐看见往后撤了一步把杆子一拧奔着顾先生的肩胛向上挑来。顾先生也不破他的杆子只把右腿一撒左腿一踅前身一低纪献唐那条杆子早从他脊梁上面过去使了个空。他就跟着那杆子底下打了个进步用自己手里的杆子向纪献唐腿档里只一缴纪献唐一个站不牢早翻筋斗跌倒在地。顾先生连忙丢下杆子扶起他来道:“孟浪!孟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