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飞钹禅师归到飞龙寺里,番王亲自迎接,说道:“连日多劳佛爷爷费心。寡人何德何能,何以相报!”飞钹禅师看见番王酬谢他,越发羞惭无地,说道:“劳而无功,十分惭愧。”番王道:“欲速则不达,从容些才是。”尊者道:“只多了那个僧家,有些费嘴。”禅师道:“不怕他费嘴,管取明日成功。”番王道:“多谢佛爷爷,容日后犬马相报。”禅师道:“我另有一番神术,明日要取他的钵盂来。”尊者道:“只怕他明日不拿出钵盂来。”禅师道:“他是个有德有行的,不肯下手。只要我已心悦诚服,他才住手。明日一定还是那个钵盂来。”
到了明日,一边国师老爷,跟着一个徒孙云谷;一边一个飞钹禅师,跟着一个徒弟尊者。禅师依旧还是那扇雌钹,一变变上一万,满空中啰啰唣唣。国师依旧也是那个钵盂,也一变变上一万,上下翻腾,一个抵敌一个。两下里正闹吵之时,飞钹禅师取出一个朱红漆的药葫芦儿,去了削子,只见葫芦里面一道紫雾冲天,紫雾之中,透出一个天上有、地下无的飞禽来,自歌自舞,就象个百鸟之王的样子。一会儿,满空中有无万的奇禽异鸟,一个个的朝着他飞舞一番,就象个人来朝拜一般的样子,朝了一会,拜了一会,那百鸟之王把个嘴儿挑一挑,那些奇禽异鸟一个鹞子翻身,把老爷的钵盂,一个鸟儿衔了一个,有一万个钵盂,就有一万个鸟儿衔着。衔着之时还不至紧,竟望飞钹禅师而去。那个百鸟之王自由自在,也在转身,也在要去。
国师叫声云谷,问道:“那个鸟王是什么样子?”云谷道:“倒也眼生,着实生得有些古怪。”国师道:“怎么古怪?”云谷道:“鸡冠燕喙,鱼尾龙胼,鹤颡鸳臆,鸿前麟后。这等一个形状,却不眼生?”国师道:“似此之时原来是一个凤凰。一个凤凰却不是百鸟之王?故此有这些奇禽异鸟前来朝拜。”云谷道:“舜时来仪,文王时鸣于岐山,可就是他么?”国师道:“正是他。凤凰灵鸟,见则天下大安宁。”有诗为证。诗曰:
凤凰集南岳,徘徊孤竹根。此心存不厌,奋翅腾紫氛。
岂不常辛苦,羞与雀同群。何时当来仪?要须圣明君。
云谷道:“既是个灵鸟,怎么又挑嘴儿,叫百鸟衔我的钵盂?”国师道:“这又是那僧家撮弄的法术哩!”云谷道:“既是术法衔去了我们钵盂,怎么处他?”国师道:“你去取过向日的凤凰蛋来。”云谷道:“已经用过去了。”国师道:“止用过一个,还有一个在那里,你去取将来。”一会儿,取过蛋来。国师拿在手里,朝着日光儿晃了一晃。只见那个百鸟之王,一个转身,竟自飞进蛋壳儿里面去了。这也是个:天下之父归之,其子焉往?百鸟之王既来投宿,又有那个鸟儿敢往别处飞的?一个鸟儿衔着一个钵盂,都交还了国师老爷。老爷接过来,依旧只是一个紫金钵盂。
却说飞钹禅师看见凤凰之计不行,激得个光头爆跳,双眼血彪,叫声道:“苦也!我岂可就不奈你这个贼秃何么?”一手又取过一个黑漆漆的药葫芦儿来,拿在手里,左念右念,左咒右咒。磕了一会头,捻了一会诀。今番当真是狠哩!拿起葫芦来,把个削子打一磨,早已吐出一道青烟,腾空而起:
浮空覆杂影,合树密花藤。乍如落霞发,颇类巫云横。
映光飞百仞,从风散九层。欲持翡翠色,时出鲸鱼灯。
再把个削子抽开来,早已一声响,一阵黑风掀天揭地而起:
萧条起关塞,摇扬下蓬瀛。拂林花乱影,响谷鸟分声。
披云罗影散,泛水织纹生。劳歌大风曲,威加四海清。
风过处,早已飞出一个异样的大鸟来,约有十丈之长,两翅遮天,九个头,一个身子,人的头,鸟的身子,虎的毛,龙的爪,趁着那些风势儿,一毂碌吊将下来,把老爷的圆帽一爪抓将去了。抓去了老爷的圆帽,老爷顶上露出那一道金光,照天照地。金光里面现出一个佛爷爷,一手钵盂,一手禅杖,辟爪就抢转那个圆帽来。那神鸟也不敢争,只是漫天飞舞,做出那一等凶恶之状。
老爷却叫声云谷,问说道:“今番那神鸟,是个什么样子?”云谷道:“那个异鸟异样的,大约有十丈多长,人的头,共有七个鸟的身子。只是一个虎的毛,龙的爪,两翅遮天,好不利害也!”国师道:“似此之时,也还不算做利害。”云谷道:“叫做个什么名字?”国师道:“叫做个海刀。”云谷道:“怎么叫做海刀?”国师道:“因他是个恶种,入海刀龙,过山吃虎,故此就叫做个海刀。”云谷道:“师公也还拿出那个凤凰蛋来收服他么?”国师道:“那个恶种,岂可放得他到这个善窝里来。”云谷道:“他这等猖獗自恣,怎么处他?”国师道:“恶人自有恶人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