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王读毕,说道:“这一封书,果真是个喜信也。”对王明说道:“我这里仓卒之际,不敢具书。你与我多多拜上元帅,但遇宝船到日,我这里降书降表,通关牒文,一切准备,并不敢劳元帅金神。”王明又捣他一句,说道:“俺元帅既蒙国王厚意,感谢不尽。只是国王纳儿寺里有四个全真,他还要调兵遣将,不肯甘休。”番王道:“那四个人不过是个化缘的道长,怎管得我们军国重情。”
道犹未了,只见忙忙的走上几个番兵番卒来,口里叫说是:“报……报……报……与我王知道,四个全真,一齐潦倒。”国王道:“你们报什么军情的?”番兵道:“纳儿寺里四个全真,一齐的皮里走了肉。”番王道:“你从头彻尾说与我听。”番兵道:“四个全真一向无恙,只因前日有个什么陀头拆字通神,四个人请他来拆一个字,拆得他日下有灾,日后多谴斥。若问刀兵,凶多吉少。四个人一齐纳闷。闷了这等两日,只见本寺里方丈后面,平白地长出一棵树来。一会儿长,一会儿大,一会儿分枝分叶,一会儿散影铺阴。四个全真心上本然是恼,看见这棵树却又吃了一惊,站在树下,站了一会,不晓得怎么样的,就一齐儿挂在树枝上,只剩得是个空壳。”番王道:“有此蜡事,可怪!可怪!前日那陀头说道,四个全真是我腰下一个痣,待我也看一看痣来。看是怎么?”解开衣服,哪里有个痣?番王道:“好活神仙!只是去得快了些,不曾问得他一个端的。”左右头目说道:“这四个躯壳,把怎么处他?”番王道:“一日卖得三个假,三日卖不得一个真。那空壳挂在树上,且自由他。待等南朝元帅兵来,只说是我们缢死他的,也见得一念归附之诚。”
道犹未了,探事的小番报说道:“南朝有宝船千号,战将千员,雄兵百万,势大如山,收在我们海口上,好怕人也!”番王即时上船迎接。王明先已到了船上,见了元帅,把个装陀头的事,细细告诉一番。又把个毛道长的事,细细告诉一番。元帅道:“你怎么有这等的好本事?”王明道:“仗着朝廷洪福,元帅虎威,信口诌将出来,尽诌得有好些像哩。”元帅道:“只难得那四个毛道长就死。”王明道:“只怕其中有个缘故。”道犹未了,番王参见元帅。见了二位元帅,见了国师,见了天师,各各礼毕。元帅请他坐下,待以宾礼,问他道:“大国叫什么国?”国王道:“小国不足,叫做古俚国。”元帅道:“大王叫什么名字?”国王道:“卑末不足,叫做沙米的。”元帅道:“我大明国皇帝念你们僻处四夷,声教未及,特差我等前来紫诰一通,银印一颗,金币十袋,是用封汝为王。汝诸头目,各升品级,各赐冠带。我昨日致书于汝,只大约说个来意,不曾道及圣恩,盖不敢贪天功为己功也。汝国王可晓得么?”国王道:“卑末荷蒙圣恩,威戴不胜!未及远迎,伏乞恕罪!”元帅道:“远迎倒不敢劳,只问贵国中那四个道长,原是哪里来的?”国王道:“原是游方来的,卑末一时被他所惑。”元帅道:“幸喜终其天年,免得我们这一番争斗。”国王分明要扯个谎,说道:“是我们缢死他的。”看见天师、国师都是通神役鬼的主子,又不敢说将出来,倒是不曾说出来的好。
国师早已接着说道:“元帅在上,你可晓得这四个道长的归宿么?”元帅道:“因为不晓得,故此在这里动问国王。”国师道:“你看着就是。”元帅道:“看什么?”国师道:“贫道借他纳儿寺里的树来,你们看着。”元帅道:“他这国中也有个寺哩?”国师道:“礼拜寺有三五十处。”
说个“有寺”两个字,道犹未了,眼前就是一棵树,树上分枝分叶,榾柮蓬松,蓬松里面挂着四个道长。元帅看见还不至紧,把个番王吓得抖抖的颤,心里想说道:“这和尚好厉害!怎么一棵树都会移得来?”过了一会,元帅道:“多谢国师指教,请他回去罢。”国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一棵树只听得一声响,哪里是个树,原来是国师的九环锡杖。今番却连元帅也吃了一吓,问说道:“一棵树怎么是根禅杖哩?”国师道:“贫僧曾许下元帅说,这四个道长在贫僧身上,故此今日践这一句言话。”元帅心里才明白,才晓得是前日那根禅杖,才晓得是国师佛力,满口称谢。国师道:“贫僧还自可得,多得王明。”元帅道:“已经登了记录簿上,王明古俚国第一功。”侯公公道:“四个道长怎么只是个空壳?”国师道:“玉帝收回真性去了,只落得一个躯壳在这里,恰像前日的金毛道长一般。”侯公公道:“国师神异,可喜,可喜!”番王看见国师这般神异,安身不住,起身告辞。元帅道:“择日接诏,不可有违。”番王唯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