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王看见是个陀头,满心欢喜,连忙的走下来,唱上两个喏,说道:“不知大仙下顾,有失迎候。”陀头道:“贫道从上八洞王母宴上而来,经过贵地,故此叫几个有缘的来,我和他拆一个字,告诉他一段吉凶祸福,令他晓得趋避之方。即如指拨生人上路,扶持瞎子过桥,也不枉了我贫道到贵地一次。”番王道:“千难万难,难得大仙下降。弟子也有些心事,要请教一番。”陀头道:“既如此,也请写下一个字来。”番王伸手就写个“王”字。因他是个番王,故此就写个“王”字。陀头说道:“哪里用的?”番王道:“问我国家的盛衰兴废。”陀头道:“你国中本无个什么事,目下当主大贵人临门。”只是一件,多了一干小人在中间作吵,这是你的好中不足。且看你自己的主意如何?”番王道:“怎见得主大贵人临门?”陀头道:“贫道据字所拆,半点不差。你写着是个‘王’字,上一画是个天位乎上,下一画是个地位乎下,中一画是个人位乎中。这却是个三才正位,中间添上一竖,叫做‘王’字。却不是王者一个人,就能兼天、兼地、兼人。却因这一竖来,才成得个‘王’字。这一竖,岂不是主大贵人临门。”番王道:“怎见得有一干小人作吵?”陀头道:“‘王’字侧添一点,不是个玉字?王字是个人,玉字是个物。人而变成个物,又好来,岂不是一干小人作吵?”番王道:“怎见得有一点?”陀头道:“多了。国王,你腰上有一点黑痣。”番王自家还不准信,脱下衣服来,果然腰里有一点黑痣。王明只因有那四个道长,故此胡诌。哪晓得福至心灵,偏诌得这等中节哩!
番王看见说穿了他的痣,万千之喜,只说道:“好个活神仙也!”连忙的又唱上两个喏,说道:“大仙在上,怎么教弟子一个趋吉避凶之方?”王明却将计就计,说道:“国王,你既是晓得要趋吉避凶,贫道就好告诉你了。”番王道:“弟子愿闻,伏乞大仙指教。”陀头道:“你只依贫道所言,凡有远方使客到来,一味只是奉承,不可违拗,便是趋吉避凶。”番王道:“弟子国中有四个道长,可以趋吉避凶么?”陀头道:“那四个道长,就是你腰下的黑痣哩!”番王过了半晌,却从直说出来,说道:“不瞒大仙所说,弟子也是西洋一个大国,平素不曾受人的刀兵,只因纳儿寺里这四个道长,化我金子铸佛像,化我银子盖佛殿。是我问他有何缘故,他说道:‘小国不出百日之外,有一场大灾大难。’盖了这个寺,造了这个佛,叫做镇国大毗卢,就可以替我解释得这一场灾难。弟子虽然依他的话言,留他住在这里,其实心下不曾十分准信。只见近日果有一场凶报,传说道什么大明国差下几个元帅、一个道土、一个和尚,有几千只船,有几千员将,有几百万兵,来下西洋。一路上执人之君,灭人之国。近日囚着锡兰王,抄了锡兰国,不日就到小国来。这四个道长的话,却不是真?今日又幸遇大仙,故此特来请教。”陀头道:“依贫道所言,当主大喜。你不准信之时,门外就有一个喜信在那里。”番王哪里肯信?王明就弄松起来,拿出隐身草,掩了旁人的眼目,把个“勇”字毡帽带在头上,把个破道袍掀阔来,就披着土黄臂甲。一手元帅国书,一手一张防身短剑,直挺挺的站在朝门外,口里叫道:“送喜信的来见国王。”
国王正在不见了陀头,懊悔一个不了,只见把门的番卒报说道:“朝门外有个送喜信的,说道要见我王。”番王说道:“世上有这样的活神仙,真可喜也!快叫他进来。”哪晓得先前的陀头就是今番送喜信的王明;今番送喜信的王明,就是先前的陀头。王明见了国王,递上元帅的国书,轻轻的说道:“元帅多多拜上国王,我们宝船在大国经过,不敢惊烦,故此先上尺书,聊表通问之意。”番王看见了一封书,已自是不胜之喜;却又加王明说上这几句温存话儿,愈加欢喜。一面叫左右头目,陪着南朝的天使奉茶;一面拆封读之,书曰:
大明国钦差征西统兵招讨大元帅郑某谨致书于古俚国国王位下:昔我太祖高皇帝驱逐胡元,混一区字,日所出入之邦,皆为外臣;今皇帝念西洋等诸国,僻在一隅,声教未及,故特遣官遍视,索爱猷之遗玺,取归命之表章。帝命有严,予不敢悖。受命以来,波涛不兴,舟航顺流;貔虎之师,桓桓烈烈,遂用化服诸邦。及王之都门,不欲以兵力相加。谨先遣书谕旨,惟我圣天子天所建立,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王宜自择,勿贻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