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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3)

然而,这传统持续到绣绣进门,封二便觉出了不妥。绣绣嫁来后人家不摆小姐架子,整天帮婆婆干活,那一回她在锅屋里生火让封二看见了,封二觉出了心疼:就那么小小嫩嫩的人儿,拿一把草包住栗花辫子一口口地吹,腮帮子鼓得老高,吹了半天那草欲燃未燃,冒出一股浓烟将她呛得双泪直流咳嗽连声。到了晚间封二跟老婆说:“不行,得去买洋火。”老婆道:“俺早就有这想法,又怕你嫌乎,就没敢说。”

第二天一早,封二就揣了几个铜板,去村子杂货铺里买回了两包。拿回家,老两口子都不敢划,叫绣绣示范了一番才敢下手。

然而,封二不管在家还是下地,烟袋里仍是装着火石与火镰,手边还是捏着一截栗花辫儿。

封二家的这项改革是重大的,很快让左邻右舍都知道了。西院的铁头娘,东院宁财家的,都曾来参观过封家生火的便捷,出了门两个女人交流感想:“钱真是好东西呵!”

这话说过去,东院没见有什么行动,这天傍晚封二家的烟囱刚冒烟,铁头娘便隔着墙头问:“他婶子,俺家苘杆子使完了,叫铁头家的去包点火行不?”封二家说:“行呵。”于是一阵拖拖沓沓的鞋响,便有一个蓬头垢面拖着鼻涕的年轻女人来了。这是铁头的媳妇,小名叫傻挑。她的腚后,还紧紧追随着她的儿子──一个两三岁的黑丑小子。铁头家的一进门就举着手中的一把草傻笑,说:“二婶子,俺包火。”绣绣在锅屋里道:“来吧。”就扯一根着火的木棒,将她手里的草引着。傻挑便带了一把火往家走。走到门口那火烧到了手,她扔下余草便甩着手哭。封二老婆说:“挑,你得快走呀!”又到锅屋拿了一把给她。傻挑擦擦眼泪接过,这一回是飞跑了,把一只破鞋都跑掉了,让封二老婆在后边捂着嘴直笑。

从这天起,每天三次做饭时,一旦封二家烟囱冒烟,傻挑必来包火。一天看三回傻挑那副手忙脚乱的样子,封二老婆觉得十分开心。

让她更开心的事来了:这天,苏苏上门告诉:他家要揽地种的事,费左氏已经答应了。不是他们要的十亩,是十三亩!

苏苏走后,封二一家人欢欣鼓舞。封二摸着红鼻子夸奖儿媳道:“还是大脚家的面子大!”绣绣仍是那句话:“地给谁不是种?”封二将头一摇:“不不,能争这地不容易,你没看一些人家为了这事打破头?噢,也忘了问问这地抽了谁家的。”封二老婆道:“叫你种你就种,打听那事干啥?”

封二接着开始了他的盘算:多了这些地种,如果年景好,交上了东家的,自己总是要剩余一些的。只要有地种,家里指望就大啦。不过,租了二十亩,加上自己的十八亩,就不能光靠那一头驴了,要再买一头牛才是。这样,就不用跟人家搭犋,想啥时耕就啥时耕、想啥时种就啥时种了。听了这,大脚连忙说:“是,是得去买牛!”

这个家庭会议,直到鸡叫头遍才散。走出堂屋后,大脚到墙角撒了一泡尿,束腰带时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到浑身都鼓胀着一股激情。回到东厢房,他将绣绣一下子返倒横托起来,用力抛了几次高,然后将她放在床上,拿脑袋直往她小腹上拱,拱得绣绣咯咯作笑:“死大脚,你要干啥呀?”

第二天一早,封二便找费左氏去了。他要当面问清到底是给他哪一块地种,再就是把秋后分粮草的事一并说清。

封二老婆便与绣绣在家里做饭。把一锅地瓜干煮熟,封二老婆忽然想起今天早晨傻挑没来包火。她有些奇怪,于是走到西墙边热情地喊:“嫂子,怎么不来包火呀?”

西边铁头娘答腔了,话音却冷冰冰的:“断了粮路了,一家人等死了,还包火干啥?包火煮小孩吃?”

封二老婆听话头不对,急忙问:“出了啥事啦嫂子?”

铁头娘又开口了:“还能是啥事?谁叫俺没福,不能到财主家的捡个烂货当儿媳妇呢?俺要捡那么一个,也去多揽地种,也叫旁人家的锅底朝天!”

封二老婆一听明白了,原来自家多揽的地竟是费家抽了铁头家的!

绣绣和大脚也听见了。这时,绣绣往灶门口一蹲就哭开了。大脚六神无主,看看她,看看娘,又看看墙西,心里如乱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