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才能找到那个清末老妓呢?张幕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张幕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毕打街,当时他坐在一条长椅上正准备看报,那个老妓就穿着旗袍夹着拐杖走了过来。如果她真是「黄雀」,目标也是围绕着童教授进行的。到毕打街守株待兔去,或许能碰到她。张幕想了想,还是不行,再一次在那条街碰面的概率太低,浪费时间不说,还容易暴露自己。他是想躲开那条街才搬走的,难道还让他回去主动告诉共产党我回来了?太愚蠢了!这个方案百分百不能通过。那么,通过什么方式才能找到那个老妓呢?
张幕的脑袋快要裂开了,疼得他难以入眠,到天亮的时候,还是没想出什么好方法来,加上睡意终于降临,他想,先睡会儿再说,没准醒来就有好办法了。
上午10点,他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一晃脑袋,不疼了。同时,一个看来行之有效的办法在他脑海里升了出来。
不,是两个办法。
张幕忍着强烈的厌恶,走到洗手间,从兜里拿出手帕,又拿出一个小玻璃瓶,旋开瓶盖,往手帕上倒了一些液体。做好准备后,他开始大叫:「救救我,神父,救救我!」
神父走到洗手间门口,看见邮差倒在地下,面色苍白,像是发了急病。他刚想上前把邮差扶起来,没想到邮差顺着他的手一下子把他拉到怀里。神父没有力气抵抗,只能像个干巴巴的老媳妇顺从地倒在邮差怀里。邮差用一张很干净的手帕捂住了他的嘴。
5秒钟过后,手帕松开了。神父感觉洗手间的顶灯在旋转,而且越转越快。他无力地躺在邮差的膝盖上,喃喃说:「新约《马太福音》第三十八章中说,不要与恶人作对。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有人想要告你,要拿你的里衣,连外衣也由他拿去;有人强逼你走一里路,你就同他走两里;有求你的,就给他;有向你借贷的,不可推辞。」
张幕抚摸着神父的脸庞,说:「好好睡吧,你这个老东西,我不打你右脸,也不打你左脸,上帝在你的梦里等你呢,我的孩子。」
神父闭上眼,昏了过去。
现在唯一难办的是,他没有多大力气拖动他。神父虽然瘦,个子却高,体重似乎比看上去重得多。他想,还是叫辆计程车吧,好让神父尽快步入幸福时光。
把马修神父弄到租住的别墅,时针已指向下午4点,张幕累了一身臭汗,他把马修拖入盥洗室,三下五除二扒光神父黑色的长袍,把他放在了浴缸边上。他太瘦了,像英伦兄弟火柴厂制造的火柴。用红矾钠氯化钾等成分配制的药粉就放在衣柜里,他需要注入半浴缸水,然后把那包可爱的药粉放进水里,剩下的就看神父的骨头到底有多硬了。
王锤天黑回家之前,这项工作必须完成,要不然他无法解释这一幕。但是过程永远比结果有意思,他想看着神父慢慢消失,而不是最后用长勺捞一捞,看有没有未消化的骨头。这是一个很享受的过程,是对他聪明才智的一种肯定,想要享受这个过程,就必须要有音乐来伴奏才行。上次准备蒸发涂哲时,还有台破旧的留声机吱吱呀呀转着。这次租住的别墅,则什么都没有。他有点后悔,事先应该有所准备,哪怕去一家当铺,买一台二手留声机就可以满足这个要求。只有当铺才有他想要的留声机,他需要破旧、沧桑的感觉,最好唱盘生锈,无法顺利转动,那样的歌声更令人心迷。银嗓子龚秋霞的歌喉可以变成男低音,像个醉汉,摇摇摆摆徜徉在午夜的街头。
他的父亲就是因为烂醉如泥,在四川宝兴县一个名叫灵关的小镇被共军打死的。
张幕大学期间加入军统后,在一份内部文件中看到一段关于那段战事的背景资料。资料上写道:「1935年6月中旬,朱、毛与徐向前股合于宝兴一带后,各匪意见纷歧,旋起内讧。至9月初,毛匪泽东率伪一、三两军团窜甘入陕,朱匪德率其一部仍留川西草地,与徐匪合编为七军,人约二万余,枪约一万四千余支。」当时,国民党四川剿匪总司令刘湘在川拥有人马16万之多,蒋介石一边命令刘湘在天全、宝兴一带阻截共匪,一边又高度警惕刘湘的势力进一步扩大。他积极筹备西康建省委员会,表面上讨好刘湘的叔叔刘文辉,实际则缩小刘文辉戍区,暗中内定李抱冰为未来的西康省主席,达到分而治之,统治整个川康。与此同时,蒋介石又在重庆设立「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委员长重庆行营」,直接对四川各军发号施令。而一向唯蒋马首是瞻的戴笠,在该行营设立「渝三课」,辖蓉组何龙庆、康组徐昭骏,收集各军情报,找寻口实,以便分化。张幕的父亲张茂清正是康定组组长徐昭骏手下的特工,他表面上担任剿匪先遣队队长,跟共产党打仗,实际上卧底川军,收集川军情报。那天,他们跟一小股共军交上了火,当他们气喘吁吁追至宝兴县灵关镇后,共军已经向硗碛、懋功一带溃逃,精疲力竭的他们决定停留在灵关休整待命。当晚,他的父亲张茂清喝得烂醉,在出去解手时,被杀回来的共军候个正着。父亲手下的一个士兵后来对张幕说,共军根本没有往硗碛一带溃逃,而是埋伏在附近一座直上直下的大山,当晚杀了个回马枪,他父亲是被一个共军头目打死的。那个头目枪法很准,抬手一枪,把他父亲的下巴给打了下来,接着又是一枪,半边脑袋又给掀掉了。他的母亲却有另外一种说法,她告诉张幕,他父亲生性风流,当晚看上了灵关镇一个姑娘,他赴姑娘之约,被从后门冲进来的共军杀死的。那个姑娘不是当地人,而是「红军」里一个普通卫生员,她装扮成当地姑娘,勾引他父亲,最后把一直穷追不舍的先遣队队长给解决掉了。不管哪种说法,父亲是都被共产党干掉的。母亲后来得了重病,临终前她拉着张幕的手,含着泪对他说:「记住谁是你的杀父仇人,一定要为你父亲报仇雪恨。孩子,我和你爸爸在地下等你的好消息!」母亲带着对他的嘱托走了,也从此奠定张幕一生的信念:不杀光共产党,誓不为人。
「碎了的心,无从补了……」张幕哼了两句龚秋霞的歌,眼睛滚落出两滴眼泪,泪不大,却晶莹。张幕抹了一把脸,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眼泪,这些眼泪只献给父母。他拧开水龙头,开始往浴缸里放水。他用手试了试,水很凉,有点扎手,不过没关系,那个瘦得像火柴棍的神父是不会喊冷的,他将在睡梦中走向幸福。张幕从衣柜取出那包配置好的药粉,用勺子舀了两勺,放进水里。浴缸里的水顿时由清澈透明变成鲜艳的橙红色,像一池又酸又甜的橘子水。他刚想伸手再试试水温,想看看变了色的水是否温度也变了,但马上又缩了回来。他后怕自己的行为,忘了这时候手一旦伸进水里,整个手掌就没了。
「枯了的花,无从开了……」张幕哼唱着龚秋霞的歌,抱起神父来到浴缸边。先放脑袋还是先放脚呢?先放脑袋吧!那样,神父更没有什么痛苦了,他能在一秒钟之内感受到幸福。想着,他就把神父的脑袋放进了浴缸。他本想拽住神父慢慢放的,谁知脑袋进去以后,身体就强烈地想进去,张幕竟然抓不住,眼看着神父自己溜进了那池橙红色液体中。
浴缸里的液体突然开始翻滚,一缕橙烟升起,神父开始变绿,液体表面也浮起一层绿色的气泡,盥洗室充满刺鼻的酸臭。
快结束的时候,张幕竟然有点害怕。他倒退几步,颓然坐在地下。正在这时,他感觉盥洗室暗了一下,好像谁挡住了光线。他抬头一看,见窗户的玻璃上贴着一张变形的脸,有人爬在窗户上正向里偷窥。
「谁?」他大吼一声,猛地蹿了起来。盥洗室一亮,那人在窗口不见了。张幕跑进卧室,从枕头下摸出那把擦得鋥亮的驳壳枪,拉开门冲了出去。
他必须抓到这个人,没有谁能偷窥到他的秘密,谁看见谁死。他跳下台阶,向屋后跑去。盥洗室的窗户在后面,那人跑不远的。果然,绕到房子后面,他看到了一个让他兴奋不已的画面:那个他特别想见见的老妓,一只手提着拐杖,一只手提着旗袍的下摆,亮出恶心的大腿,正往远处跑着。只不过她没有拄着拐杖,而是像拿着一支冲锋枪似的,看来她的腿脚没有任何问题。老妓的头发披散着,像老鹰的尾巴,在风中飘扬,她的速度不错,这么大岁数还能跑这么快,让张幕啧啧称奇。但是再快也快不过张幕,他只用了10秒,就跑到她身后20米的地方,再过几秒,他顺利地抓住她的头发,利用惯性把她狠狠摔在地下,然后用膝盖压住她的胸骨,厉声问:「你他妈到底是谁?」
就在张幕伸手想抓住老妓的头发时,老妓突然站住,猛地转身面对张幕,手臂一举,手掌向前,大吼一声:「别追了!」
张幕愣住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老妓扯下假发,又扯下脸上的假皮,把拐杖丢在一边,颓然坐在草地上,气喘吁吁。他向张幕扬了扬手,断断续续说:「我……有……心脏病……病,别……追了……」
这一幕完全出乎张幕意料。在他面前坐着的是一个40多岁的男人,眉毛描得像一刀弯月,嘴唇涂得像血一样红,脸被一层白色的粉末覆盖着。张幕举着枪,慢慢来到那个男人身边,蹲下,问:「喂,我说老兄,你他妈装神弄鬼,扮成一个老妓|女干什么?」
「让……我歇歇……」他还在大口喘着气。
用了10分钟,那个男人才缓过劲来,他盯着张幕问:「你小子刚才说什么?」
张幕沉着脸,说:「我说你吃饱了撑的,没事装什么让人恶心的老妓|女,还拄着一根檀木拐杖,跟真事似的。」
「什么老妓|女?」
「我看你这个样子就像清末的妓|女。」
「你见过清末妓|女什么样儿吗?」男人一副不屑的表情,「执行任务装扮成什么样都是合理的,跟清末没关系。我现在是成功的,连你都认为我是一个老妇。」
「可是为什么非要打扮成老妇呢?」
那男人从容地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狠狠抽了一口,说:「我还能打扮成大姑娘呢!」
张幕用枪指着那男人,不耐烦地说:「你打扮成嫦娥都不关我的事,现在关我事的是,你是谁?」
「我警告你,张幕,把枪给老子拿开!」男人的口气一点不软,「想知道我是谁吗?我怕说出来吓死你。」
「你快点吓吓我!」张幕催促道。
「前军统二处上校,现国防部保密局香港站特派员党勋琦。」
「来头真大!」张幕揶揄道,「我当年也在二处,怎么没见过你呢?」
「你在二处哪个科?」党勋琦又狠狠抽了一口烟。
「侦防科。」
「我在中共科。按说我们两个科来往应该很密切,应该见过你,也可能当时我是副科长,开会都不在一个会议室。再说,我哪里认识那么多人。」
看党勋琦这么瞧不起自己,张幕有些不快。其实,军统时期他从没在二处待过,也没在其他处,他是戴笠当年精心挑选的一批特殊人才,享有军衔待遇,并以编外人员的名义潜伏在社会各个领域,然后根据情势,伺机而动。这个秘密计划恐怕连党勋琦这样的二处上校也未必知道,只有像毛局长那样级别的官员才清楚。
「我好歹也是个小官啊!」张幕准备逗逗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哟?你是少尉啊中尉啊?」
「少校。」
「少校?」
「你应该知道军统局的规定,大学生从少校起叙,高中生从中尉,初中生从少尉起叙。你从少尉升到上校,中间的艰辛谁人能知晓啊!」
「是啊,还是你能理解。咦?你这是在讽刺我文化低吧?你大学生了不起啊?」党勋琦有点冒火。
张幕嘿嘿笑着,说:「是没什么了不起,就是一进军统局就是少校待遇,这显然不太公平。是吧,上校?」
「说到我心坎上去了,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公平而言。你过去一直在二处吗?」
「没有。」
「哦?那你去了什么站?省站还是区上?比如渝特区、川康区、西北区、晋陕区,或者在办事处?上海办事处、华北办事处、五原办事处……」
「都不在。」
「难道在海外站?马德里、孟买、仰光……」
「看来上校对我不是太了解。」
「我得到的指令是,全力辅助你在香港行动,为你扫清障碍。至于你过去在哪里,干什么,我一概不知,我就知道你叫张幕。」
「知道我叫什么就够了,其他的你没权力知道。」张幕的口气逐渐硬了起来。他一听对方说扫清障碍,心里就腻烦,「其实,我用得着你扫障碍吗?」
「用不着?你以为我想干这事?我等于拿着一张草纸,追在你屁股后面给你擦屎,你以为我喜欢闻你屁股上的臭味啊?」
这个比喻把张幕激怒了,他提高嗓门,问:「跟你多委屈似的,你擦着没有?」
党勋琦也冒火了,他站起来,狠狠把烟头摔在地下,用脚碾着,说:「你以为你屁股干净吗?我为你擦了几回你知道吗?」
「不知道。」张幕梗着脖子,下意识用手挡了挡屁股。
「我这辈子最恨自以为是的家伙,好像他是这个世界最聪明的人一样,其他人都是废物。你挟持绑架涂哲以后,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说来听听!」
「新西伯利亚咖啡厅一个叫邛莉的女孩,供出你乘坐的计程车的车牌号,于是我,咔嚓……」党勋琦用手掌在脖子那里一横。
「杀了?」张幕吃惊地问。
「是的,留着她干什么?虽然她当时的记忆不太全面,但我担心她会想起整个车牌号码,或者想起其他什么别的。」
「她向谁供出?共党特工?」
「是的,共党特工沿着这条线索找到了运输署,这个人是《大公报》编辑办公室副主任,叫许才谦。于是我又咔嚓……」党勋琦用手在脖子那儿又是一横。
这次张幕不由自主缩了一下脖子。他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个跟他一样凶残的杀手了。
「事还没完。晚上,在宪发纺织厂门口,我终于把那个老司机给等来了,我害怕他透露出去你的住址,于是我接着咔嚓……」
党勋琦刚想抬手把手横在脖子那儿,张幕立即打断了他,「这就是你为我擦的屎?」
「怎么?还不多吗?」
张幕大声说道:「有个屁用!你杀了咖啡厅的邛莉,杀了报社的副主任许才谦,杀了计程车司机,目的是什么?是掩盖我的踪迹,对吧?可是共党当天就知道了我的住处。」
党勋琦说:「年轻人,别发火行不行?不能因为共党特工的嗅觉而否定我的工作。没错,他们很快就知道你住在哪儿了,问题是我当时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知道你住在哪儿,我不提前给你堵这些漏洞,难道任凭共党特工追着你的尾巴跑吗?你就像一条狗,走一截路就撩起后腿拉一泡,走一截路就撩起后腿拉一泡,根本不顾后面到底有没有人跟踪,我都怀疑你没有受过军统的训练,竟然留下那么多屎橛子。」
「卖冰糖葫芦的乔大柱也是你杀的吧?」
「是,他们想通过教授的女儿找到你,不杀他,他就会一直跟着那个女人。我已经注意到了,你屋里有一个小男孩出入,据我得到的情报显示,那是一个报童,难道你收养了一个报童?」
「是又怎么样?」
「我的老天爷,你是在执行任务期间,竟然收养一个小孩,你到底有没有组织纪律?」
「我有我执行任务的方式,不需要谁来指点。」
「问题是,教授的女儿跟着那个小孩,找到你这里来了。」
这句话击中了张幕的软肋。童笙跟踪王锤找到他这里,是他非常不情愿承认的事,他觉得这事干得不太漂亮。
「然后你跟着教授的女儿找到了我?」
「对!我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直在你附近转悠,为的就是保护你,或者给你擦更多的屎。」
「够了!」张幕突然大吼一声,「我这辈子最恨自以为是的家伙,好像他是这个世界最聪明的人,其他人都是废物。」张幕模仿着党勋琦的口气,「你知道涂哲是什么人吗?」
「知道,《大公报》编辑办公室主任,共党特工。」党勋琦答道。
「哦,你的情报真是太准了,他准备给一个叫苏行的共党特工做证是吧?」
「是,他是教授的老友,他的话教授相信。」
「问题来了,既然你刚才说在后面给我擦屎,那你为什么不除掉他?」
党勋琦一愣,又质问道:「你还有理了你,你知道提供这条情报的人是谁吗?」
「不知道,是谁?」
「你肯定不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我不会透露我的情报来源的。这条情报只是告诉你,涂哲要为苏行做证,并没有让你挟持绑架他,他本来就应该由我们处理。」
「我们?」
「是的,我们。」
「很多吗?」张幕的头皮开始发麻,他以为只有这个所谓老妓充当「黄雀」,没想到还有一大群。张幕心里一阵恼火,他不想让这么多人参与进来,这是他一个人的任务,不是一个特工队。
党勋琦摇了摇头,连很多或者不多都懒得回答张幕,他又摸出一根烟,点燃,又狠狠吸了一口,然后缓慢地吐出烟圈。
「是的,涂哲应该由我们处理,你却自作主张,把涂哲给绑架了,你的任务是接走童教授,而不是毒死跟你不相干的共党特工。你违反了组织纪律,擅做主张,导致事情节外生枝,这是要受到组织处理的,起码给你一个处分。你拿到教授给你的名单没有?」
「拿……」张幕突然停住,留了个心眼儿,「……不到。」
「拿不到?怎么回事?」
「教授答应过两天给我。」
党勋琦松了口气,说:「拿到后交给我!」
「交给你?交给你干什么?」
「你不能再自作主张了,把名单交给我,由我们来处理。」
张幕一下子明白了,这个党勋琦想抢功。在浙江瓦窑山底那个小镇,毛局长亲口告诉他,名单上的人由他来处理,其他人的命令,都对他无效。毛局长的话至今言犹在耳,他不可能忘记。从党勋琦说话的口气中,张幕感觉他并不知道涂哲临终前说的话,也就是说他不知道涂哲是哪一边的人。
「你知道涂哲给那个共党特工苏行做证了吗?」张幕盯着党勋琦的眼睛探问。
「做个屁证!人都让你毒死了,他怎么做证?」党勋琦不满地看着张幕。
「可是我知道他做证了。」张幕不动声色地说。
「做证了?在哪里做证?」
「嘉诺撒医院,临终前他完成了自己的光荣使命。」
党勋琦迷茫地盯着张幕,他从张幕的话里听出了另外的内容。
「告诉你,我的党上校,涂哲是党国的人,临终前他在童教授面前为我做了证,证明我是来接教授的共产党。」张幕翘着嘴角说。
「你说……说……什么?」党勋琦吃惊地问,眼珠恨不得从眼窝里掉出来。
「你已经听清楚了,我不重复。」
「不……不可能……」党勋琦的脸色有些灰白。
「童教授的女儿在现场,她亲口告诉我的。现在教授很信任我,而共党特工已经在教授那里败得体无完肤,这都归功于党国的忠诚战士涂哲。我受到某些人的误导,给他下毒,他没有记恨我,而是在临终前履行了自己神圣的职责。明确告诉你,我的党上校,名单我已经拿到,但是我不能交给你,毛局长交代给我的任务,我没有理由推给别人。」
「不……不可能……」党勋琦还没回过神来。
「你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吗?」张幕恶狠狠地盯着党勋琦。
党勋琦摇摇头。
「意味着你们提供给我一份错误情报,导致我误杀涂哲。不!这笔账要算在你头上,涂哲的死,你们要负全责。这可不是一个处分就能解决的问题,一定要有人把牢底坐穿的。对了,现在牢里关着许多汪伪时期的汉奸,说不定有七十六号魔窟的汪伪特务,当年,他们杀了无数军统特工,现在你可以去牢里为我们当年牺牲的战友报仇了。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就用你那根檀木拐杖……」
话音未落,党勋琦的拐杖已经举了起来,张幕早有防备,他一侧身,抓住拐杖,右拳握成钉锤状,食指弯曲着,犹如一个锋利的锤头,猛地敲在党勋琦的太阳穴上。上校的太阳穴太脆了。张幕没有用多大的力,就把那层薄薄的脆骨敲碎了。
张幕抱着倒下去的党勋琦,喃喃说:「拐杖的顶端有根毒针,里面注满致人死命的毒液。拐杖的握把有一个圆圆的按钮,你一按,我就被毒针扎着了,是吧?你不知道我在特训班待过吗?在浙江警官学校时,教官专门讲过这个暗器,去过特训班的人都知道。」
张幕把党勋琦背在背上,朝别墅走去。
「一旦追究起来,我打死也不会承认我绑架毒死涂哲,你给我的纸条我一直保留着,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涂哲是共党特工,这就是证据,证明你给我的情报是错误的。如果领导追究起来,我就说自己受到错误情报的误导,把涂哲带到我租住的房屋。你看见涂哲在我屋里,便非要毒死涂哲不可,我试图劝阻,你根本不听,并以一个上校的身份对我施压,说在香港这个地盘,你是上级长官,就算毛局长来了也得听你的。你强行给涂哲喂了毒药。我在你去洗手的工夫,悄悄放了涂哲。后来,涂哲被童教授女儿碰上,她把涂哲送到了医院。最后,涂哲悲惨地死在那家医院,在临死前做了一个党国人应该做的事情,为我做证。毒死涂哲这件事完全是你干的,跟我无关,你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情报,一个完完全全的假情报,然后不加分辨,不听解释,就开始滥用职权。」
张幕推开门,又用脚后跟把门推上,背着党勋琦进了盥洗室。一侧身,把党勋琦放进了浴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