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二人都清楚,殿下要她又不是喜欢她,是为了折磨她。既然如此,反正都是要折磨,当然是越凄惨越好,你管我做什么?殿下现在不是还没到么。”
姜梨一愣,成王还没到黄州?
那女人啐了他一口:“总之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别打什么主意,出了问题,我可不会替你说话。”
男人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不会做什么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姜梨却感觉到,那男人的目光如一条湿冷的蛇,在自己身上慢慢逡巡,黏答答的,十分恶心。她的心里不由得警惕起来,然而又全无办法。听身边二人的语气,他们是要留在黄州了。
赶路的行程结束了,他们应当会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安定下来。这样一来,这男人想要对她做什么,只是一念之间的事。她不能保证这件事什么时候会发生,但至少首先她不能吃那些令人全身不能动弹的药。可是女人谨慎得很,每天晚上都会亲自来喂药。
姜梨的手心不由得渗出汗水。
没有多少时间了。
燕京城里,姜元柏仍旧没有放弃搜寻姜梨的下落。甚至于到了后面,他也不顾会不会影响姜梨的名声,直接令官府的人张贴寻人榜。没了名声总比没了性命强,姜幼瑶就是一个例子。姜元柏每日回府,都回去看看姜幼瑶,只要想到姜梨也可能会变成姜幼瑶如今的模样,姜元柏就痛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如果说是他犯下了什么大错,惩罚在他一人身上足矣,何以要为难他的儿女。但事情仍然毫无结果,官府里的人说,姜梨多半是不在燕京城里。因为有了永宁公主的前车之鉴,这次的搜寻,连人家的府里都没有放弃,却仍旧一无所获。
芳菲苑这几日的丫鬟们,也是整日垂头丧气。白雪每日都要去城里找人,桐儿伤还没好,也是看着姜梨桌上的哨子难过。怎么这么巧,姬蘅这阵子恰好不在燕京,若是肃国公在的话,是不是姜梨就能被早些找到?
但心里所想的,究竟也只是心里所想而已。燕京城的百姓们都被成王和丽嫔私通,姜二小姐失踪的事情震惊。其余的事反倒是漠不关心了,包括萧德音去世的事。
萧德音死了。
永宁公主和沈玉容被斩首示众,当年犯下的恶行昭告天下。萧德音自然也没能逃得过责罚,虽然没有要她一条命,却是狠狠打了五十个板子。萧德音这般奄奄一息地回去,府里的丫鬟找大夫来与她看,倒也续着一条命。但听闻有一日萧德音的屋门没关,床上的萧德音听到门外几个丫鬟谈话,说是燕京城的人如今是如何议论萧德音的,说萧德音惺惺作态,凶残虚伪。萧德音气急攻心,吐了几口血之后,竟是被生生气死了。
萧德音一辈子热爱在人们仰望尊敬的目光中活着,希望自己的琴艺天下无双,不愿意被任何人看低。如今任何一个人都能看低她了,萧德音自然不堪忍受。即便是她不被气死,终究有一日也会忍不住众人异样的眼神,自绝生路的。
若是从前,燕京第一琴师去世的消息传出去,自然有人注意,说不准人人都要感叹惋惜。但正逢多事之秋,哪里还顾得上萧德音这个人。便是有人偶然得知了,也只是说一句“活该”,便草草了事。
萧德音就这么结束了她的一生。
瑶光筑里,姜元柏正陪姜幼瑶坐着,白日里官兵们又一轮搜捕仍然没有结果,姜元柏却也不愿意回自己的屋子。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屋子变得冷冷清清,他并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但那冷清竟然连他也忍受不了。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是想起叶珍珍、想起季淑然、胡姨娘,还有死去的女儿姜月儿。
虽然在这里,看着姜幼瑶也会难过,毕竟那种令人窒息的冷清却是没有了。
外面传来婢女的声音:“老爷,二老爷来了。”
姜元平来了,姜元柏站起身,转过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弟弟。
姜元平朝上朝下,总是一副笑眯眯的老好人模样,因此才得了一个“笑面虎”的称号。但这些日子一连串的事情下来,姜元平脸上的笑容也没了,看着姜元柏,甚至还有几分陈肃。
“大哥,我们进屋说。”姜元平道。
姜元柏看他似乎有重要的话与自己说,便屏退身边人,和姜元平进了屋里。
等到了屋里,姜元柏关上门,先问姜元平道:“宫里如何了?”
这几日,忙着找姜梨的下落,姜元柏没有去宫里,洪孝帝也能体谅。因此姜元柏不晓得宫里如今是什么情况,只能问姜元平。
“刘太妃被囚禁起来了,我原以为陛下要用刘太妃来威胁成王。”
姜元柏冷笑一声:“成王怎么会受威胁?”
“陛下也是这般认为的,刘太妃应当难逃一死,不过为了羞辱成王,会特意在成王举事之后。”
姜元柏闻言,目光微诧,随即点头道:“也好,若是在此之前,难免成王拿此做话头。”
“大哥,我要说的不是此事,前几日,有人看见姜元兴去了右相府上。”
姜元柏目光一厉:“那个混蛋!”
“虽然不知道他和右相说了什么,但大哥,我以为事到如今,最好立刻分家,再同皇上说明情况。咱们不能被姜元兴一人给害了,否则到时候整个姜家兜着,都要为姜元兴陪葬。虽然一开始留着姜元兴,是为了后面有用,可看样子,成王都举事了,姜元兴再留,只怕是祸患。”
“你说的也有道理。”姜元柏看着自己的弟弟,“明日我进宫一趟,同皇帝说明此事,至于分家,你让弟妹把事情经过告诉娘,娘会明白的。”
姜元平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又轻声问道:“大哥,你说阿梨出事,会不会和他们有关?”
姜元柏一愣,脸色顿时变了,他道:“他们敢!”
姜梨和那一男一女,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来到了客栈门前。
这已经不是沿途的山路,而是城里了。姜梨猜测,这里应当就是黄州,四周的景物都和之前不同,黄州和燕京也不同,南方的建筑,都要小巧婉约一些。
那女人扶着姜梨下了马车,伙计只看了姜梨一眼,就别开目光,男人把银子交给掌柜的,伙计就带着姜梨二人上了楼上的房间。
这是一间非常冷清的客栈,以至于好像除了姜梨和这一男一女之外,就没有别的客人了一般。伙计把他们送上去之后,开了两间房。那女人和姜梨一间,男人一间。房间里不知是不是很久没有人住过,蒙上了一层细细的灰。
姜梨被搀扶着走到里面,被按到床榻上坐下来。男人又给了伙计一点碎银子,伙计就下去吩咐做饭菜给楼上送来。
一般来说,到了晚上,药效渐渐褪去,姜梨就不会完全动弹不得了,可以非常缓慢地动作,但仍旧软绵绵的。这等力气,要威胁或是自尽,都十分困难。而且她仍旧不能说话,就算张嘴,也发不出声音。
所以姜梨干脆也就没动,一来是让这二人放心,二来是积蓄一些力气,虽然这力气小得可怜,一个普通人也能轻而易举地将她制服。
“总算是到了。”那男人拍了拍肩,道:“这几日赶路,可真是教人吃不消。”
“不知道要在这里待上多久,殿下才会来。”女人道。
“不管殿下什么时候来,把这位小姐管好才是正经事。”男人摸了摸下巴,看着姜梨,不知是为了故意恐吓还是无聊,他道:“真不知道殿下会对你做什么,小美人,你怕不怕?”
姜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男人见她如此,“啧”了一声,又抬手掀开了她的面纱,姜梨一张斑痕累累的脸就露在他面前。那男人似乎被恶心到了,别过头,问女人道:“药呢?”
女人问:“你做什么?”
“你不觉得她这个样子,实在很难看吗?”男人不以为然。
“我说过了,别打她的主意。”女人冷冰冰地道:“她是殿下要的人。况且之前殿下也说过了,这女人狡猾得很,你莫要被她钻了空子。”
“狡猾?”男人的目光打量着姜梨,大约是姜梨的脸现在的确十分惨不忍睹,他刻意避开了姜梨的脸,在姜梨身上流连了一番,才笑嘻嘻道:“我怎么觉得这小美人乖巧得很。”
那女人道:“你若是不怕死,自然可以为所欲为。”
正在这时候,伙计送做好的饭菜上来了。那女人立刻又露出一副老实的笑容来,等伙计走后。她就熟稔地把饭菜分为三份,最后一份,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拔掉瓶塞,往饭菜里倒了些药粉。
她把饭菜送到姜梨面前。
但这回,姜梨并没有张开嘴,而是紧紧闭着嘴巴。
这女人谨慎极了,喂药的时候,非要亲眼看见姜梨咽下去才罢休。姜梨想要假装或是吐掉都不可能。除了第一次姜梨拒绝吃饭之后,之后的每一次姜梨都是乖乖张嘴。因着反抗也不可能,就不必白费力气。
这么多日过去了,她再一次拒绝服下这药。
“你不吃?”那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把一口饭塞到姜梨嘴里。
姜梨动也不动,任她这么做,不咀嚼,也不咽下去。那女人发了狠似地往她嘴里塞,姜梨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少女的眼睛生得十分清澈,此刻却像是一汪寒潭,令人心里发凉。
女人试了好几次也不成功,她将碗一摔,冷笑一声,直接拿起桌上的茶壶,把手里的药粉下在了茶壶里,接着,她抓起姜梨后脑的头发,逼迫姜梨不得不仰起头,她把壶嘴往姜梨嘴巴一塞,狠狠地往姜梨嘴里灌起来。
姜梨被灌了许多水,险些被呛住,等那一壶水灌了个干净,姜梨早已没了力气,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哟,小美人,”男人道:“我早就与你说过了,何必反抗,乖一点,就能少吃些苦头。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那女人看也没看姜梨一眼,招呼男人上桌吃饭。他们二人便埋头吃喝起来,也不顾还在地上的姜梨。药茶刚灌下去,姜梨便感到一阵强烈的头晕眼花,她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而且药茶像是不仅能影响她的身体,连她的脑子也无法再思考,只觉得混混沌沌,没办法想出任何对策。
就像一条待宰的鱼肉。
等用过饭菜以后,那女人这才走到姜梨身边,把姜梨扶起来,扔到了床上。她的动作十分粗暴,拉扯中姜梨的脑袋也被磕到了。就是这点疼痛,让姜梨稍微恢复了些清醒。她听到那女人叫伙计上来把空了的碗碟收走,一切恢复了安静。
外面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平日里,姜梨都和这女人一间屋子,男人住一间屋子,男人曾对姜梨动手动脚,也提出过要和姜梨一间屋,都被女人拒绝了,大约是怕成王。
不过今日,当男人又忝着脸道“今晚不如让我和小美人住在一起”时,女人的回答出乎人的意料,她道:“好啊。”
姜梨和男人同时一怔,男人一下子坐起身,问:“真的?”
“这贱人的眼睛看着让人不舒服。”女人道:“你既然那么喜欢,随你了。不过你最好收拾干净,免得殿下问起来。”
那男人像是得了巨大的便宜,立马笑道:“不会,殿下不会为了她怎么样的,殿下留着她本来也就是慢慢折磨的嘛。说不准我这么做,正是对了殿下的意。哎,你要是没事,那什么,先走吧,春宵一刻值千金……”他笑得十分猥琐。
那女人走到姜梨面前,看了姜梨一眼,目光充满了恶意的幸灾乐祸,转头走出了屋子。她一走,那男人就迫不及待地走到了姜梨面前。
“小美人。”他恶心的脸近在眼前。
姜梨用尽所有力气,也动弹不得。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她没办法做出任何举动,这一刻,姜梨的心里陡然间迸发出巨大的绝望。她不能自救,也没有人能来救她。前生就是这样,虽然她并没有与那个男人私通,但那一刻的绝望仍然历历在目。如今为何已经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连这噩梦都要重演?
甚至比那一次还要令人绝望。
那男人笑嘻嘻地拉开姜梨的面纱,似乎又觉得姜梨此刻的脸太过骇人,晦气地啐了一口,道:“不能先给你用药,真可惜。”他又把那面纱给姜梨戴上,于是姜梨的红斑被遮掩了大半,只露出一双秀媚的眼睛。
“小美人,你这双眼睛长得可真好看。”那男人一边说,一边迫不及待地去解自己的腰带,脱去外裳后,又赶紧来帮姜梨解衣裳。他的动作实在算不得温柔,简直就跟野兽似,衣料发出“撕拉”一声巨响,从姜梨的肩头滑下。
白皙的皮肤几乎让这人眼睛都看直了,他怪笑了一声,就要扑上来。
姜梨兀地流下眼泪,恍惚中,她仿佛回到了前生死亡的那一刻,永宁公主的仆妇勒着她的脖颈,她无能为力。
就在她闭上眼睛的时候,突然间,只听得外头一声巨响,几乎响在耳边。姜梨一惊,身上的男人也是一怔,那男人从姜梨身边站起身来,这头的动静想来也惊动了邻近房间的人。姜梨只听到旁边的房间门一响,应当是那女人也赶来了。
屋子里蜡烛拉扯着人的影子,微微晃动。姜梨仰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她无法转过头起身去看来人究竟是谁,只听见了男人和女人疑惑又警惕的声音。
“阁下何人?”
有人的脚步声往里走了,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姜梨的目光,越过挡在面前的男人,终于看到了男人身后。
有年轻人着红色的衣裳,慢慢地朝屋里走来。他的靴子镶着精致的金边,袍角有翻飞的蝴蝶,他一步一步,往姜梨的床边走来,影子逐渐在烛光中清晰。他有一张仿佛精魅的惑人容颜,但那男人和女人,只是微微后退,如临大敌地盯着他,没有动作。
他走到了姜梨身前。
姜梨的眼泪,一瞬间流了下来。
在孤立无援,走投无路中,突然发现一线新的生机,这生机来势汹汹,挡也挡不住,以无可抵挡的耀眼光芒,照亮了她的余生。
年轻男人手持折扇,横在胸前,他琥珀色的眼眸格外动人,眼尾天生微微勾起,当他挑眉的时候,像是把人的心也要勾走一般。他眼角的泪痣在灯火下,就如他扇坠上的那只血色的蝴蝶,妖冶得夺人魂魄。
“阁下何人?”那女人又重复了一遍。这些人天生对危险便有一种感知,面对姬蘅,忌惮不已。
年轻男人看了姜梨一眼,目光在她裸露的肩膀上微微一顿,很快,他转回目光,看向面前的两个人,眸光里仍然缱绻,似笑非笑地开口。
他说:“竟然欺负到我的人头上,你们胆子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