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叶家人的纠结不同,姜梨过得轻松多了。至少在叶家的下人看来,这位姜二小姐全然没有任何不习惯,仿佛并非第一次生活在叶家似的。原本分来伺候姜梨的叶家丫鬟们,早就晓得了这位姜二小姐过去的事迹,多年前就嫌弃有个出身商户的外祖家不说,后来还杀母弑弟被送到庙堂里清修。
本以为会见着个恶毒无状,十分难伺候的骄纵大小姐,谁知道来人却好打发得不得了,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但凡能让桐儿和白雪做的,姜梨也不麻烦叶家的下人。如果说姜梨是来叶家做客的客人,那这位客人定然是服侍起来最轻松的一个。
叶家丫鬟们皆是松了口气,几日过后,跟桐儿、白雪也渐渐熟络起来。桐儿是个精灵的,时常拿些点心分给丫鬟们吃,白雪更是本就出身庄稼地里,十分平易近人。丫鬟们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也就和桐儿白雪说些闲话趣事。
不过,即便是这样,一连过了五六日,叶家人仍旧没有主动提起安排姜梨和叶老夫人见面的事。
桐儿与姜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颇为不忿,道:“叶家人到底是几个意思?说好的让姑娘看一看老夫人,这些日子一个字儿也不提,可真让人心焦。”
叶家人不主动提,姜梨也不好问。
“你与那些丫鬟们打得火热,没问出点什么来?”姜梨含笑问道。比起桐儿,她并不急于此事。她并非真的姜二小姐,叶老夫人对她来说是名义上的外祖母,可真论起感情,实在谈不上多深厚,要装出一副心心念念的模样,也太刻意了。而今既然已经来到了襄阳,住进了叶家,已经成功了第一步,已经非常顺利了。
桐儿摇头:“我听院子里的丫鬟们说,老夫人的身子不好,早几年前下床就挺困难,大夫说需要静养。”她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可能也不怪叶家人吧,倘若老夫人真是受不得刺激,现在的确也不是让姑娘和老夫人见面的时候。”她想起了什么,道:“听说老夫人身子不好,在外游历的叶三老爷这些日子也正在往襄阳赶呢,大约这几日就快到了。”
叶老夫人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叶明辉行一,叶明轩行二,这位叶三老爷叶明煜与叶珍珍是同时出生。叶珍珍单纯敦厚,叶明煜却从小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性子,早年间喜欢走南闯北做个侠客,在江湖上碰了一鼻子灰后还是决定回家做生意。可便是做生意,叶明煜也非要特立独行。他每年跟随海上商队出船,沿途去偏远的异国小城,花银子买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回头又倒卖出去。
有时候能淘到不错的玩意儿,更多时候,叶明煜的商队淘到的东西并不能赚多少钱,好在叶家家大业大,叶大老爷和叶二老爷撑着家里的生意,还能让他胡作非为。
这回大约是因为叶老夫人的确身子不好,叶明煜这才还未至年底,就先从海商队回襄阳看望母亲。
因为叶珍珍和叶明煜是同时出生的龙凤子,叶明煜和叶珍珍从小的关系就十分亲密,当初姜梨口出恶言伤了叶老夫人,叶家人从此对姜梨寒了心,唯有这位叶三老爷一直念念不忘姜梨,只是后来叶明辉明令禁止叶家不许再提起姜梨,叶明煜才作罢。
要说起和叶家人重修旧好,其余人看似礼貌,实则疏离,并不容易亲近,这位叶三老爷,倒是一个很好的缺口。
“三老爷回襄阳也不止是因为老夫人的原因吧。”一边擦拭桌子的白雪道:“听说近来叶家的生意出了点麻烦,外头的丫鬟都说叶三老爷是回来帮忙的。”
“生意出了点麻烦?”姜梨问:“什么麻烦?”
白雪摇了摇头:“奴婢没打听出来,想来那些丫鬟们也不甚清楚,只说是小问题。”
姜梨心中思忖,若是小问题,决计不必连叶明煜也回襄阳的。如外面人传言,叶明煜在叶家根本就不管事,对叶家生意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倘若连无足轻重的叶明煜也回来,叶家的麻烦定然没有说的那么轻松。
只是现在叶家人并不信任她,她也无从得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其实很想回桐乡,但襄阳离桐乡并不近,对襄阳城里的人来说,桐乡只是一个穷乡僻壤,便是打听起薛怀远,大约也无人知道。
不过……姜梨目光闪了闪,还有一个办法,在襄阳也能打听得到桐乡的消息。在这里,除了叶家人,她并不是就没有认识的人了。
她毕竟也做了那么多年的薛芳菲。
姜梨站起身,道:“在屋里在怪闷的,出去走走吧。”
桐儿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去哪里?”
“随便逛逛。”姜梨笑笑,“这里可比燕京城小得多,第一次来襄阳,整日都在叶府里待着不是个办法,既然没什么事可做,叶家人又不让我去见叶老夫人,不如随意走走,入乡随俗,也让我们瞧瞧襄阳有什么风俗,同燕京城有何不一样?”
桐儿和白雪先是一愣,随即皆是点头赞同。桐儿笑道:“这个好,咱们身上也不缺银子,姑娘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或是燕京城没有的,敞开了买,咱们带回燕京去。”
姜梨笑道:“当然。”
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时候,恰好在路上遇到了叶嘉儿和卓氏。
二人见着她们,也是一愣。卓氏有些尴尬,手足无措了一会儿,才看向姜梨,笑道:“阿梨这是去哪儿?”
她叫“阿梨”叫得格外别扭,桐儿听得也十分别扭,不过这称呼听在姜梨耳中却分外亲切,仿佛在桐乡,薛怀远叫她“阿狸”。
“在屋里闷得慌,打算出去走走。”姜梨笑着回答。
卓氏一呆,这些日子,姜梨几乎就没有出过院子,偶尔几次照面,也都是吃饭的时候。叶家人对姜梨表现得十分客气,但除了客气以外,再多的似乎也就没有了。姜梨也表现得异常安静,这时候主动提出要出门逛逛,卓氏就愣了。
“你这……是打算一人出去逛?”她迟疑地问。
“是啊。”姜梨笑道:“我也是第一次来襄阳,想看看襄阳与燕京有什么不同。”
卓氏不由得有些脸红,让姜梨一个燕京来的小姐在陌生的襄阳自个儿闲逛,这可说不过去。不过她等会子还要陪大嫂关氏看账本,的确又分身乏力。况且真要和姜梨一起在襄阳闲逛,卓氏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与姜梨相处。说实话,和姜梨之间客气而疏离地交往,不仅姜梨觉得不自在,卓氏自己也不舒服,
叶家人都不喜欢藏着掖着做事。
倒是一直在一边安静听着卓氏和姜梨说话的叶嘉儿此刻轻声开口了,她道:“无事,我要去丽正堂,也要出门,就与表妹一块儿吧。”
姜梨怔住,笑道:“不必麻烦表姐……”
叶嘉儿笑道:“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只是顺路罢了。丽正堂是叶家的商铺,我去看看,表妹要是不嫌弃,也可以去瞧瞧有什么喜欢的衣裳,看上了送你就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姜梨再推辞就显得有些不识好歹,况且叶嘉儿算是到目前为止在叶家对姜梨最友好的人了。姜梨就道:“这么说,恭敬不如从命。”
叶嘉儿笑起来。
卓氏松了口气。倘若放姜梨一人出去游玩,显得她们叶家待客不周。眼下实在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姜梨,就当是客人算了,可即便是客人,主人家也要尽到责任。这会儿叶嘉儿主动提出陪着姜梨一起,也不算怠慢。
但是很快,卓氏又想到了,姜二小姐虽然现在看着是乖巧温柔,但谁知骨子里是个什么个性,倘若故意刁难自己女儿,以叶嘉儿敦厚的性子,莫不会吃姜梨的亏?
她心里担忧着,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加之叶嘉儿给了她一个叫她放心的眼神,纵使千般不愿,也只得任二人一起出了府门。
姜梨和这位表姐一起出了叶家的大门。
叶嘉儿是典型的大家闺秀,虽说是商户出身,但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举止谈吐,都落落大方、温柔典雅,比起来,燕京城里的那些贵女们虽然家世不菲,可因出身太好难免骄纵,在叶嘉儿身上却丝毫没有这些坏脾性。
对待姜梨,叶嘉儿也十分友好。和叶家其他人提防而疏离的态度不同,叶嘉儿对姜梨,就像是对一个陌生的从未见过的表妹,亲切又有些好奇。与姜梨询问些燕京城的事,姜梨也不隐瞒,一件一件的说给她听。
聪明人和聪明人打交道,总是一拍即合,姜梨和叶嘉儿在往丽正堂去的路上,两人竟亲密了不少,比起之前的陌生,像是建立了某种不必明说的默契似的。
不知走了多久,叶嘉儿停下脚步,示意给姜梨看,道:“你看,那就是叶家的商铺,丽正堂。”
不远处,矗立着一座精致的红瓦小筑,正在熙熙攘攘的闹市中间,这间堂筑独自占地十几亩,倒也堂皇。
“叶家出的织料都在这里了,襄阳城的裁缝店要做成衣,都在丽正堂里拿布料,最出名的是古香缎。表妹要是喜欢,可以进去挑几匹。”叶嘉儿道。
姜梨颔首。
叶家是巨富商家,什么产业都插一手,只是后来退出燕京城,其他产业渐渐也都当做玩乐,主要还是靠起家的织物生意。叶家的布料天下闻名,叶嘉儿所说的古香缎,燕京城中的贵女圈们也都十分喜爱。如这样的,叶家不红火也就怪了。
叶嘉儿虽然谦逊,但说到自家祖产时,语气仍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骄傲。转头看向姜梨,却见姜梨神情平静,并没有诧异之色。
姜梨并非第一次见丽正堂。过去她和薛昭来襄阳的时候,在闹市玩乐,难免也会见着丽正堂,只是他们二人却不是能穿得起古香缎料子的人,便也只是在外看看,从不进去。
这回却是被人当做座上宾相邀,可真是世事无常。
叶嘉儿不晓得其中缘故,只以为姜梨果真是燕京来的小姐,对这些都见怪不怪了,遂笑道:“我们进去吧。”
与叶嘉儿一道进去丽正堂,迎客的小伙计见到叶嘉儿,立刻笑脸上前,迎道:“嘉儿小姐。”
叶嘉儿转头看向姜梨,道:“表妹,你可以瞧瞧有没有中意的。”
那伙计和掌柜听到叶嘉儿的话,俱是朝姜梨看来。姜二小姐来到襄阳一事,铺子里的人都晓得。外人不知道当初姜梨与叶家隔阂是因为姜梨出言伤人,以为只是因为姜元柏续弦,两家姻亲自然不再走动的关系而已。虽然如此,姜梨远播的杀母弑弟的恶名,襄阳的人也有所耳闻,对传说中这个刻薄恶毒的姜二小姐,多有猜测。眼下这位被叶嘉儿唤为“表妹”的人,应当就是近日来回襄阳叶家的姜二小姐了。
但见这女孩子站在叶嘉儿身侧,一点儿也不逊色,眉眼清丽卓绝,笑容清浅温润,并不似想象中的刻毒模样。别的不说,单就这双眼眸,真是内心污浊不堪的人,无论如何也生不出这么一双清澈的双眼。
掌柜和伙计正在内心思索的时候,姜梨已经绕过柜子,往这边走来。掌柜的一个激灵,立刻让小伙计拿几匹新出的布料堆在姜梨面前,讨好地笑道:“表小姐,这些都是新出的料子,款式也是很时兴的。”
姜梨瞧着这些绸缎,不得不说,叶家不愧是靠织物起家,这里的织物比燕京城的还要细致鲜艳几分,手抚摸上去,也是滑滑的冰凉,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这里好像没有古香缎吧?”姜梨侧头问道。她是有些好奇,以古香缎闻名的叶家铺子,既然眼下摆的都是时兴的料子,何以没有闻名整个北燕的古香缎,总不会是不愿意拿给她这个外人看?
叶嘉儿一愣,看向掌柜的,道:“钱掌柜,怎么不拿古香缎给表妹看看?”
钱掌柜面上顿时露出几分为难之色,道:“嘉儿小姐,不是不拿出来给表小姐看,而是……”
话还没说完,目光突然凝住,姜梨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一看,却是两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庄叔,赵叔,你们怎么来了?”叶嘉儿开口道。
那二人看着叶嘉儿,问:“嘉儿,你爹和你大伯都不在么?”
“不在。有什么事情么?”叶嘉儿小心翼翼地问。
叶家小姐自小就开始学习经商,叶世杰走的是入仕的路子,偌大的家业,不能总是指望上一辈打理。叶家孙子辈就只剩下叶如风和叶嘉儿了,不过听闻叶家的丫鬟们说,叶如风大约是年纪还小了些,有些年少气盛,处事不如叶嘉儿得体。眼下丽正堂的一些生意,叶家也让叶嘉儿开始参与了一些。
二人对视了一眼,看向叶嘉儿,道:“的确有些事,既然你父亲他们不在,我们先与嘉儿你说一说吧。”
他们与叶嘉儿说话的时候并未注意到姜梨,大约以为姜梨是一个叶嘉儿的好友,无关紧要的人。姜梨却在注意这两人,说话的语气并不轻松,好似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叶嘉儿点头道:“好。”又对姜梨抱歉地笑了笑,道:“表妹,我与庄叔赵叔有事相商,你要等一会……”
“无事。”姜梨温和地打断她,“你只管谈事就好了。我今日本来也只是想出来逛逛,见到丽正堂已经很惊喜了。等下我与桐儿白雪就在这附近逛逛,不会走很远,没事的。”
“你一个人……”
“没关系,”姜梨道:“四处都有城守备嘛,不怕。”
见姜梨坚持,叶嘉儿也不好说什么,况且这一谈也不知谈到什么时候,让姜梨一个人在外头等着也怪闷的,便对姜梨点了点头,随着那两人进里头商量去了。姜梨就对钱掌柜辞别,带着桐儿、白雪离开了。
路上桐儿问:“姑娘为何不等表小姐出来呢,那古香缎还没看呢?”
姜梨打趣她:“你在燕京城又不是没见过古香缎,怎生像是第一次见般,丢不丢人,古香缎是什么样子,全忘光啦?”
“可是燕京的古香缎是送来的,叶家的古香缎说不准还有更别致的。”桐儿委屈,又拉过白雪,道:“而且我虽然见过古香缎,白雪可没见过,是不是白雪?”
白雪认真地回答她:“见过的。上次姑娘进宫被陛下授礼第二日,老夫人送了很多衣料,里面就有古香缎,你还让我摸了。”
桐儿:“……”
姜梨失笑:“好啦,我是有自己的事要做,比起古香缎来更重要罢了。”事实上,她的确很想留在丽正堂。那两位叫“庄叔”和“赵叔”的人,看起来有很重要的事与叶嘉儿相商,而钱掌柜支支吾吾不拿出古香缎,似乎也有其他原因,姜梨估摸着与桐儿说的“叶家的小麻烦”有关,有心想打听是怎么回事,但转念一想,便是打听,叶嘉儿未必肯说。
这位叶家小姐如今年纪轻轻,行事已经很有章法,确实是个敦厚真诚的人,但并不是没有脑子,在叶家的生意上,大约更为慎重。
既然呆在丽正堂也不会有所收获,不如离开。再说了,该知道的总会知道,也犯不着急于一时,在此刻,她还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
“姑娘,我们现在去哪里?可别走得太远,您是第一次来襄阳,等会子迷了路,不知道如何回去,咱们出门前可没乘马车。”
襄阳不比燕京,燕京的贵族小姐出门决计是不能没有马车的。但在襄阳,乘不乘马车全凭自己喜好,小姐们出门上街也是很平常的事,可以说是民风淳朴吧。虽然在燕京城会被嘲笑,但在这里,姜梨还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非常自由。
“无事。”姜梨笑道:“我们就顺着这条街随便逛逛。”
桐儿不疑有他,白雪却觉出些不对。虽然嘴上说着只是随便走走,但姜梨的脚步分明很坚定,好似下定决心要去什么地方似的,而且白雪有一种感觉,姜梨对襄阳非常熟悉似的,就如同她们侍弄的庄家,知道什么地方种的粮食,什么地方种的瓜果,不会弄混。
但桐儿说过姜梨是第一次回襄阳,别人也这么说,所以大概是自己的错觉吧?白雪摇摇头,把脑子里怪异的感觉甩了个干净。
桐儿心里的直觉不久后就得到了证实。
又走了一会儿,姜梨停下了脚步。
“姑娘?”桐儿跟着停下来,还以为姜梨走累了,忙道:“是不是累了,奴婢扶您歇歇脚?”
“不必,”姜梨道:“我们进去吧。”
“进去?”桐儿诧异地看向前边,前方似乎只是一户普通人家的院门,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桐儿道:“……姑娘,这是别人家里吧?咱们进去,是进哪里,姑娘认识里面的人?”她想着,姜梨怎么可能认识襄阳的人?除了叶家,姜梨和襄阳根本没有任何交集嘛。
“不是人家。”姜梨出人意料地回答,她说:“这是惜花楼的后门。”
“惜惜花楼?”桐儿结巴着问:“这是什么地方,酒楼么?”她隐约觉得这名字听上去实在不怎么正经。
姜梨笑道:“它是襄阳最出名的青楼。”
桐儿和白雪彻底呆住了。
“大人,姜二小姐去了惜花楼。”
此话一出,楼阁里,陆玑一口茶水没有咽下去,“噗”的吐了出来。
在他对面,红衣美人眼疾手快,“啪”的一下展开折扇,将陆玑喷出来的茶水尽数挡了回去,眼里闪过一丝嫌弃。
可怜陆玑,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个半死,又被姬蘅扇回来的茶水兜头浇了一脸,半个身子赤裸的,好不可怜。想来潇洒翩翩的青衫文士何时落到如此地步,若是孔六那个大老粗在这里,必然又是好一顿嘲笑。
但是陆玑此刻却没有顾得上自己满身狼狈,而是追问文纪道:“你说的是真的,她去了惜花楼?”
“的确如此。”文纪一板一眼道:“而且姜二小姐是从惜花楼后门进去的。”
“后门和正门有什么区别么?”陆玑不解。
“惜花楼是襄阳最出名的青楼,里面的玩客都是襄阳的贵人。贵人们从正门进,贵人们府上有家眷的,去惜花楼找人,就从后门进。”
陆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懂了。简单的说来,男人们从正门进,来找自家夫婿回家的妇人们则从后门进,为了给男人们保全面子。说起来,这惜花楼还真是体贴,难怪会成为襄阳男子最爱去的青楼了。
“但她怎么知道从后门去?”陆玑问:“叶家人告诉她的?叶家人不是都洁身自好不去青楼楚馆?况且她一个大家小姐,怎么和叶家人说起青楼一事,她与叶家关系不是还很生疏么?”
陆玑真是一头雾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也难怪,谁能想得明白,燕京城的首辅千金来襄阳第一件事是去青楼,还晓得规矩从后门进,怎么看都觉得不可思议。
姬蘅没有在意陆玑,只是淡道:“她和谁去?”
“姜二小姐和她的两个丫鬟,无人带路。”
姬蘅:“那你观察,她是有意找去,还是无意路过?”
“回大人,属下以为,她是自己找去的。”文纪犹豫了一下,还是按自己心中所想说道:“姜二小姐对襄阳的路似乎并不陌生,丽正堂到惜花楼并不近,但她还是找到了。一路上她没有去别的地方,直接到的惜花楼。”
“这……”陆玑试图为姜梨的行为找到一个合适的解释,他说:“姜二小姐的记忆一向出众,当初六艺校考的时候,她的‘书礼’都是头名,按说她回京学习也不过数日,说不准她有过目不忘之能。”
“不对。”否定他的竟然是文纪,文纪道:“即便她有过目不忘之能,从燕京到襄阳,初来乍到陌生的地方,会表现得警惕和小心,还有陌生感。但姜二小姐全然没有,她很放松且大胆,看起来在襄阳游刃有余。”
文纪说到此处,忍不住回想起他潜伏在暗处跟着姜梨时候的画面。姜梨不是一人出行,还有两个丫鬟,正是因为身边两个丫鬟,更能衬得姜梨格外不同。她与襄阳的街道几乎融为一体,她就像一个从小在襄阳长大的襄阳人一般,这种熟悉感和亲切感,甚至比她在燕京城还要明显。
“她连惜花楼后门的规矩都知道,当然不能小看。”姬蘅笑笑:“姜梨一直想方设法地回襄阳,也许就是为了这个。文纪,”他气定神闲地开口:“你的人盯死姜梨,看看她进惜花楼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我也很想看看,这位姜二小姐,还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喜。”他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