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陈氏和季淑然在商量什么,姜梨并不知道,不过她也清楚,今日一事,面对季淑然的陷害,自己的举动也就是将和季淑然的矛盾明明白白地摆上了台面。从过去季淑然对姜二小姐做的事来看,季淑然并非是心胸宽广之人,矛盾激化,季淑然势必要采取更厉害的手段。
姜梨并不害怕。
她从前跟着薛怀远在一起,薛怀远处理政事并不避讳她,偶尔还与她探讨。姜梨并不是胆小之人,加之死过一次,被枕边人害得家破人亡,如今的她,心中更有一种随时准备玉石俱焚的决然。
她回到芳菲苑,才坐下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不速之客前来。
姜景睿提着个蝈蝈笼子,不请自来地到芳菲苑喝茶。
这二房的小少爷是个不服管教的性子,二老爷姜元平和二夫人卢氏都管教不了他,只有偶尔姜元柏的话姜景睿才听得进去一二。只是这二少爷,看起来却和姜梨还算熟稔。
姜梨请他坐下,问:“你过来做什么?”
姜景睿找了个茶杯,让桐儿给他斟茶,一点也不客气。歪头看着姜梨,道:“你今天做得很漂亮嘛,姜幼瑶和大伯母都被你反将一军,我都要为你鼓掌了。”
这话委实无理,听得一边斟茶的桐儿都有些生气。虽然二房这位少爷看起来对自家姑娘并没有敌意,可是有时候看他的态度,分明又是不把姜梨放在眼里,说话才这般随便。
“话可不能乱说,”姜梨淡淡道:“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你干嘛瞒着我?”姜景睿摆弄着桌上的茶杯,“我又不会说出去。”
“堂兄这话,仿佛我与你很熟络似的。”姜梨笑了笑。
“堂兄”二字一出口,姜景睿微微变色,正视起姜梨,问:“姜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姜梨的笑容带着一丝奇异的嘲讽,“之前我在庭院被人指责诅咒姜幼瑶时,曾询问可有人相信我。整个姜府里,柳夫人和桐儿信我,我记得,并没有堂兄你。”姜梨说:“我若是与堂兄很熟络,堂兄无论如何也得小小地相信我一回吧。所以我说,我与堂兄也不是很熟。”
姜景睿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一边的桐儿却听得解气。本来就是嘛,做出一副熟络的样子,好像站在姜梨这边,可到了关键时候,屁都不敢放一个,还不如一个非亲非故的外人,这样的人,怎么算得上熟人?
姜景睿自来油嘴滑舌,极会狡辩,可正要反驳的时候,看见姜梨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姜梨的眼睛如透明溪水,十分清澈,好像世上所有的谎言在其中都会无所遁形,姜景睿忽然就觉得有些赧然,如坐针毡。
他自认为和姜梨关系不错,也提醒过姜梨,自觉做到了极致,可也没料到姜梨会这么大剌剌地问出来你为何不站在我这边的话。姜梨问得这么坦然,反倒显得他像个小人一般。
“堂兄不愿为了我得罪母亲,我很能理解。在姜府里的人,都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我也不怪什么。只是,堂兄以后千万莫说与我很熟的话了,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做面子。”姜梨不紧不慢地道。
姜景睿只觉得这一席话刺耳之极,不知如何接招。姜梨根本就是在讽刺他没有胆量,不敢出头。到底是个年轻气盛的少年郎,平日里又被娇生惯养地宠着,如何能受这般侮辱,当即就道:“我知道了,你别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我以后不来就是了!”说完把茶杯往桌上“啪”的一放,气冲冲地扬长而去。
桐儿吓了一跳,埋怨道:“二少爷怎么是这么个暴烈脾性?”又看向姜梨,“姑娘刚才是不是把他说急了?”
“姜景睿这个人,本性不坏。”姜梨点了点杯子,“虽然自私,却也没自私到冷血的地步,否则也不会在那之前就提点我。身在高门大户,利益错综复杂,凡事必然有所顾虑,他这么做我能理解,不过我不喜欢。”
大约是薛怀远从小教会她黑白分明,姜梨十分厌恶这样的人,说他是好人,他又可恶,说他是坏人,有时候又不算坏得彻底,让人心情复杂。
“我这么一说,要么他彻底厌恶我,不与我往来,要么对我心生愧疚,从此我的事不再作壁上观。这样一来,他的态度就是分明而不是模糊的,如果一个态度模糊的人留在身边,总归是个隐患,怕的就是背后捅刀子。”
桐儿听得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姑娘说得有道理,不然的话,今日也不会让香巧自食恶果。”
香巧那一日从淑秀园回来,就暗中拿着姜梨装头面的匣子摆弄,时而露出不舍的神情,桐儿将此事告诉姜梨,姜梨就猜到季淑然大约要在及笄礼上动手脚。姜二小姐有个杀母弑兄的过去在前,季淑然打什么主意并不难猜。
姜梨就让桐儿买通外头下人,说有个模仿赝品的工匠,香巧果然去寻了工匠掉包了头面。姜梨又让桐儿在芸双面前说了许多香巧的坏话,又说香巧得了不少姜梨的赏赐,芸双眼红之下,又得知姜梨的反将一军计划,对香巧的妒忌让芸双决定顺水推舟帮姜梨将香巧置于死地。
而香巧被抓,姜梨对芸双说的一句话,又让季淑然起了疑心。事情十分顺利,芸双替姜梨解决了香巧,季淑然替姜梨解决了芸双,还重新清洗更换了整个芳菲苑的下人,一劳永逸。
这其中,香巧的贪婪,芸双的妒忌,季淑然的多疑,环环相扣,缺一不可。姜梨利用的,也就是人性的恶意。
人性最难揣摩,也最容易把握,稍加引诱,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一切,从姜梨赏给香巧的第一根发钗开始,就埋下了种子。
猎人从一开始就布置下陷阱,而最终猎物落网了。
这一局,姜梨胜。